光谷三号车间的机油味还没散干净，墙上那行“盘古计划：首战告捷！”的红色标语倒像是刚出炉的烙铁，烫得每个经过的人脚步都轻快几分。瘦猴嘴里叼着根油条，斜着眼看徐汉卿正对着台刚刚通过48小时连续通话测试的“雷霆之眼”原型机傻乐。
“喂，徐工，别瞅了，再瞅它也不会跳支舞给你看。”瘦猴含糊不清地打趣，顺手把另一根油条扔过去，“宜雨哥说了，让大伙喘口气，别搞成007。”
徐汉卿一把接住油条，狠狠咬了一口：“喘啥气？展讯这芯子能扛住，那是捡了大漏！我现在就想知道，怎么把这1599的宝贝，塞进诺基亚那些老顽固的眼里抠也抠不出来。”
“急啥？”苏采薇抱着一摞报表走进来，长发挽了个利落的结，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得像打算盘，“诺基亚守着它的塞班当宝，咱们的‘雷霆之眼’能打扑克（触屏小游戏）、能刷新闻，连老吴都能用它记账。”她朝角落里正用手机笨拙敲数字的老吴扬扬下巴，“这才是老百姓的智能机。宜雨的意思，渠道铺开之前，先琢磨点奥运后的‘剩饭’，不能浪费。”
老吴抬起头，嘿嘿一笑：“苏总说得对，剩饭炒好了，那叫烩菜，香着哩！就像上回熔掉那堆A8铸的碑，清库存还清了名声，值！”
办公室里，雷宜雨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张北京地图出神，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点和实时移动的轨迹。听到门口动静，他也没回头，随手在键盘上敲了下空格键，墙上的大屏幕瞬间点亮，显示出首都早高峰拥堵的实时路况，以及散布在路网中无数缓慢移动的小红点——出租车。
“哟，堵得跟腊肠似的，司机师傅们不容易啊。”瘦猴凑过来，啧啧摇头。
“是啊，不容易。”雷宜雨转过身，拿起桌上一台看起来比普通对讲机大一号，多了个小屏幕的设备。这东西外壳军绿色，棱角硬朗，透着一股子“老魏味儿”（来自军方的魏军）。“三星想让我们去非洲倒腾二手翻新机（指代非洲业务），高通还在床上养它基带的‘内伤’（指mtK芯片失败），咱们倒腾点首都的‘老古董’怎么样？”
他手指点了点屏幕上拥堵的路段：“奥运会开完了，留下的可不止几个场馆。京城的哥们儿（指司机），以前靠无线电大嗓门‘串台’，效率低还扰民。咱们给奥运安保定制的这批集群通讯对讲终端，精度高、抗干扰强、能直接接入北斗定位（政策允许范围内），性能过剩的很。拆了军用频道和加密模块，把出租车调度功能魔改一下……”他掂了掂手里的设备，“再套个更亲民的壳子，名字就叫‘北斗星·畅行’调度平台。司机装上，调度中心能实时看到车在哪，派单精准；司机能一键抢单、自动导航、呼叫救援，还能通过这小屏看看紧急路况播报，不比拿着对讲机满世界吼‘西单去不去’强？”
苏采薇眼睛一亮：“奥运那批订单剩下的硬件正好可以用上！还能节省重新开模的成本。技术难度不高，把咱们车载电话（基于固定通信网络）的平台接口、‘雷霆之眼’的简单导航算法整合一下就行。主要是软件适配和后台调度逻辑。瘦猴，老吴，那些奥运期间负责安保通信的技术员还在吧？”
“在！都闲得长毛了！”瘦猴立马点头，“我这就去把几个骨干薅起来，保证三天之内把调度中心那套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改成司机师傅一看就懂的傻瓜版！”
徐汉卿也来了劲：“语音导航和播报我让语音团队来弄，得加点京片子味儿，‘前方儿您嘞慢点儿开，堵着呢！’这不比诺基亚那冰冷的‘前方拥堵’舒坦？”
雷宜雨满意地点头：“采薇，你带人，准备一套详细的方案和成本核算，重点突出‘解决奥运后拥堵顽疾’、‘提升首都交通效率形象’、‘创造再就业’（利用原有技术团队）。瘦猴，你路子野，去探探风，重点‘拜访’下交通委那位负责老旧系统更新的李主任，那老爷子奥运前就抱怨过他那套老电台常串线，还闹过把去西客站单子发到八宝山的笑话。记住，先摆困难，再不经意露馅儿。”
“得嘞，宜雨哥您就瞧好儿吧！”瘦猴嬉皮笑脸地应下。
几天后，北京某间严肃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办公室里。墙壁上挂着偌大的北京市地图，红蓝线条交错，代表着各条主干道的实时流量，角落里一台老旧的无线电台设备像个沉默的摆设。
交通委的李主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头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川”字，手指关节敲着桌面上一份《关于加强奥运后首都精细化交通管理工作的指导意见》文件。他对面坐着一位穿着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是某传统通讯设备大厂的销售总监钱总，此刻正唾沫横飞：
“李主任，我们的数字电台系统经过多次迭代升级，通话清晰、稳定性高，成本也非常可控，每辆车一次性投入不过五百元。调度问题嘛，我们可以慢慢开发升级包……”
“慢慢？”李主任抬起眼皮，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钱总，奥运的时候，你们那台电台关键时刻掉链子，差点误了国外运动员代表团返程的事，我这心里还窝着火呢！现在市里要求的是奥运遗产的转化落地，要提升效率！要科技赋能！你那套老古董，除了让司机‘喂喂喂’更大声喊点话，还能‘赋能’点啥？”
这时，秘书轻轻敲门，引导穿着便装、拎着个不起眼布包的瘦猴和两位随行的年轻技术人员进来。
瘦猴一进门就挂上他那招牌的笑眯眯：“打扰了，李主任！哦？钱总也在？幸会幸会！”
钱总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小李啊，”李主任语气稍微缓和，“这几位是长江通信的……”
“李主任您好！我叫侯建军，朋友们都叫我瘦猴。”瘦猴自来熟地介绍，“这是我们技术小王和小赵。”他边说边从布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军绿色外壳的设备，正是改良版“北斗星·畅行”车载终端，以及一块平板电脑。
“这就是你们之前提到的基于奥运安保设备的那个……‘畅行’平台？”李主任来了兴趣。
“对头！简装版，绝无敏感技术残留，完全符合民用要求！”瘦猴示意小王操作平板。平板连通了设备，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办公室所在的精确位置、周边路况（显示为黄色缓行），甚至还能看到附近几辆模拟出租车的实时位置和小红点。
瘦猴把设备递给李主任：“您试试，按这个通话键，说句话，试试音质。”
李主任狐疑地对着设备说：“喂？测试？”
平板电脑上立刻清晰地播放出李主任的声音。这音质，比电话还干净利落。接着，小王在平板上模拟选择了一个“目的地：国家体育场（鸟巢）”，点下“发送任务”。
李主任手里的设备“嘀嘀”两声轻响，小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任务：“前往：鸟巢最优路径已规划点击导航启动”。
“这是实时的？”钱总的脸色有点难看了。
“当然！咱靠的是天上那几颗咱中国自己的星星（北斗）定位。”瘦猴笑眯眯地解释，“再给您演示个狠活儿，小赵！”
小赵拿出另一台相同的设备，按了个红色的求救按钮。李主任手里的平板和监控大屏幕上，立刻清晰地弹出一条报警信息：“京Axxxxx发出SoS！位置：xx区xx路（当前定位精确到路口）！”并开始闪烁警报灯。
“这……”钱总彻底哑火了。他那套系统还在靠调度员手动标注位置信息。
瘦猴适时添油加醋：“钱总的系统肯定好，稳嘛！咱这套呢，是小弟们琢磨着不浪费奥运那批设备，刚好给辛苦的司机师傅和调度中心帮点小忙。成本嘛……设备加平台服务费首年算下来，每辆车折算也就……一千二？哦，是司机师傅自愿购买服务，每年缴个千把块钱维护费、使用费，交通委不用掏一分钱硬件大钱，只要牵头统一下平台标准、给个政策支持就成。哦对了，这玩意儿还能统计每日营业额呢，省得司机师傅掰手指头算。”瘦猴仿佛才想起钱总还在旁边，转过头一脸“歉意”：“哎呀，瞧我，忘了钱总也在搞系统，班门弄斧了班门弄斧了！”
李主任看着那清晰准确的报警位置显示，又看看自己办公室角落里那台靠天吃饭的老电台，又瞥了眼钱总那张越来越绿的脸，心中天平倾斜得一塌糊涂。他拿起那个军绿色的终端，反复掂量了几下，又看了看平板上那流畅精准的调度演示。
“技术是新技术，出发点是好意（解决拥堵，利用奥运设备），而且不用财政掏设备钱（司机自愿购买服务）……”李主任沉吟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关键是真能解决问题！提升效率是硬道理！这样吧，侯总，你们的方案和样品，留一份详细资料。钱总，你们的方案也再斟酌一下。”
一个月后，京郊某处刚刚改造完成的“畅行”平台调度中心灯火通明。巨大的屏幕上，数万辆接入系统的出租车化作流动的光点，在北京的城市血脉中高效穿梭。
“成了！”瘦猴拿着刚收到的红头文件复印件冲进雷宜雨的临时办公室，“宜雨哥！批了！交通委牵头签的框架协议，首批覆盖全市六成出租车，整整十八万套终端！司机年缴费1200，服务费、平台维护费全在里面！”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低低的欢呼。苏采薇迅速在笔记本上敲着：“太好了，盘活奥运资产，还能贡献持续性现金流，对财报稳定很有帮助。”
“魏厂长那边呢？”雷宜雨放下手中的茶杯，问的是对接军方设备生产的负责人老魏。
老吴搓着手汇报：“老魏说库存的老设备核心件足够，外壳重新注塑成本摊薄得很，他连夜调整生产线，下月开始月供五万台不是问题。就是那‘北斗星’的绿壳子吧……老魏说忒丑，问能不能给喷成红的？”
雷宜雨难得被逗乐了：“告诉老魏，绿的稳当！要红的等过年贴春联！现在这色儿，看着就踏实。”这“老军绿”的标签，在合作层面可是无形的护身符。
“滴滴滴——滴滴滴——”
突然，苏采薇面前的一台加密卫星电话发出了急促的蜂鸣声。她神情一凛，迅速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变得异常严肃，捂住话筒对雷宜雨说：“宜雨，是董局（董天）！紧急情况！”
雷宜雨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比处理高通断供时还要凝重几分。董天亲自打这个加密线路，绝不寻常。
苏采薇语速飞快地转述：“昨晚国家队有十几名参加秘密集训的运动员在西部某基地附近山区进行野营拉练后失联，常规通讯全无！他们身上只带了少量应急物资，没有携带我们给安保配发的高端定位装备（涉及保密型号不能民用）。现在搜救队已经出动，但地形复杂，夜间温度极低，情况很不乐观！因为保密要求，不能大规模调动。董局问你，我们这套刚部署的‘畅行’后台系统覆盖能力怎么样？有没有办法在不对社会面公开信息的前提下，利用‘北斗星’平台的大范围覆盖和定位能力，秘密参与协助划定搜救范围？”
雷宜雨蹭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苏采薇旁边，拿过电话，没有一丝犹豫，声音沉稳有力：“董局，您说地点坐标。我让光谷所有相关技术员现在待命，即刻开通最高权限，把系统所有非核心运算资源抽调用于后台轨迹分析和离线地图调用。”
他对着自己这边下令：“采薇，你即刻协调，把从该区域所有出租车、货运车在关键时间段内的行驶轨迹全数调出，重点寻找异常停留或折返信号！瘦猴，通知技术攻关组，把平台隐藏的广域低功耗信号接收和弱信号定位模块权限全开！调通应急通道！徐工，让你的人带着离线地图和设备，联系董局指定的人，准备支援分析！立刻行动！”
办公室里气氛骤然绷紧。键盘声、电话指令声瞬间密集如雨点。巨大的监控墙上，城市街道的流光溢彩依旧，但在一个工程师快速操作下，一块边缘区域被迅速放大、标记，变成了亟待救援的沉默战场。
“这是系统设计时预留的‘后门’，为的就是应对极端情况，”雷宜雨看着墙上的区域地图，目光深沉锐利，如同穿越了迷雾，“只是没想到，它的正式激活，不是对付三星高通那些小鬼，而是为了救人。”
几个小时后，后台通过一辆凌晨时分在该区域偏远道路上运送奥运建材的货车的行驶记录仪信号（微弱但捕捉到部分干扰），结合另一辆迷路的出租车发出的断续位置信号和停留数据，后台强悍的弱信号分析与三角定位能力，在茫茫山野中圈定了两个异常信号的区域。
信息第一时间加密传递回指挥中心。搜救力量迅速调整方向。
黎明破晓前，好消息传来，所有失联人员均已在一个山谷避风处找到，无人受伤。
“呼……”董天的声音再次从加密电话里传来，带着一丝疲乏，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小雷（雷宜雨），这次……干得漂亮！你们这个平台的‘第二价值’，很关键！这十八万套设备的协议（出租车项目），我会看着的，必须按最高标准落实。另外……”
雷宜雨握着话筒，心头一块巨石落了地，苏采薇在他身边长长舒了口气。他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董局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
“……奥运过去了，但首都的神经，还需要这样敏感而可靠的脉络。这份奥运遗产，恐怕得让它发挥更大的价值了。”这暗示着更深入更广泛的合作可能。
放下电话，窗外晨光熹微，照亮了光谷崭新的玻璃幕墙。那面由废弃A8手机熔铸而成的黑色钢碑静立着，碑上“清库存留念”几个字被霞光染上了一层暖金。一夜未眠的技术员们瘫在椅子上，有的累得打起了鼾，有的还在啃着老吴买来的热包子。
“十八万套！年费一千二！”瘦猴拿着刚打印出来的预估收益报告，想笑又累得扯不动嘴角，最终只是嘀咕了一句，“宜雨哥，这笔‘老古董’的买卖，可比打三星狠多了，还没人跟咱抢……就怕是‘董局’这活计，钱和活都来得太硬核了点……”
雷宜雨走到窗边，看着这座在朝阳下苏醒的城市。无数载着“北斗星·畅行”的出租车已经开始流动，如同为这座城市注入新的毛细血管。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带着一丝满足，也藏着一丝凝重。
“这才刚开始呢，‘遗产’……不会总在明面上的。”他敲了敲钢碑基座冰冷的金属，“现在，都去睡觉！养精神！”
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夹杂着徐汉卿的惊呼：“等等！我的‘雷霆之眼’测试版掉沙发缝里了！”
一片鸡飞狗跳中，新的一天已然开始，一个新的黄金时代——由奥运遗产奠基的时代，正悄然铺开它的蓝图。
而那通深夜电话背后更深的涟漪，如同清晨湖面下的暗涌，正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悄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