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算醒了!”
温清悠端着醒酒汤进来,见他睁眼便笑道,“昨日你醉得像滩泥,还是赵大哥和苏文一起把你架回来的。林姑娘帮你擦脸时,发现你手里还攥着那支写文章的狼毫呢。”
秦朗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嗡嗡作响,昨夜的记忆碎成了片段——泼墨的麻纸、满座的喝彩、镇南王停在半空的折扇……唯独那篇《少年大陈说》,字字句句都刻在心上。
“外面……”
秦朗刚开口,就被温清悠打断:“外面早就闹翻了!你那篇《少年大陈说》被人抄了百十来份,东关街的书铺都在连夜刻版,连卖糖画的师傅都在学‘少年强则大陈强’!方才我去打水,听见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把你写成了‘文曲星下凡’,说你写文章时‘墨汁化剑,劈开四藩迷雾’呢!”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赵承德的大嗓门:“秦朗!孙浩辰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进来,孙浩辰穿着宝蓝色锦袍,手里还捏着半张抄录的《少年大陈说》,见了秦朗就往他肩上拍:“好你个秦朗!藏得够深啊!昨日我在驿馆听人念这篇文,听到‘少年独立则大陈独立’时,就猜是你手笔——除了你,谁有这股子锐气!”
他转头对身后跟着的仆从笑道:“瞧见没?这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秦朗!大比夺魁不算,还能写出这般振聋发聩的文章,将来定是能定国安邦的人物!”
说罢又拉着秦朗的手,“走,我请你去吃扬州最有名的蟹黄汤包,给你醒醒酒!”
正说着,林诗允掀帘进来,手里拿着张字条:“秦朗,有位柳姑娘托人送了这个来。”
字条是洒金笺写的,字迹娟秀:“《少年大陈说》拜读,字字珠玑。知君后日启程,特备薄礼相赠,望前路珍重。——柳如是”
秦朗捏着字条微怔。
“柳如是?”
温清悠眼睛一亮,“是不是京城望江楼的东家?我听人说她是柳家嫡女,这次特意从京城赶来瞧大比,前几日总在广场角落的茶棚坐着,穿件月白衫子……”
行馆外的茶馆里,柳如是正捧着刚买的《少年大陈说》刻本,指尖划过“少年自由则大陈自由”那句,嘴角藏不住笑意。
对面的柳怀安端着茶盏,眉头却渐渐舒展——他昨日也在宴席上,起初见秦朗是庶子出身,总觉得“根基太浅”,可昨夜那篇文章,字里行间的胆识与抱负,绝非寻常世家子能比。
“父亲,”柳如是抬头道,“我说他不是池中之物吧?”
柳怀安放下茶盏,看着女儿眼里的光,缓缓道:“之前是我看走眼了。镇西侯这个庶子,笔尖有刀,心里有秤,比那些靠着门第混日子的勋贵子弟强多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案上轻叩,“只是……门第终究是道坎。不过话说回来,大陈的天下,将来总要交到这般有锐气的少年手里——你既想结交,便去吧,不必藏着掖着了。”
柳如是眼睛一亮,刚要起身,却见孙浩辰陪着秦朗走出行馆,两人正往街对面的汤包铺去。
阳光落在秦朗青衫的背影上,明明是清瘦的身形,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挺拔,像株刚从石缝里钻出的青竹,带着一身的韧劲,正要往天光里长。
柳如是望着那背影,忽然觉得,父亲说的“门第”,或许在这般少年的锐气面前,终究是拦不住的。她将刻本揣进袖中,也跟着往汤包铺走去——有些缘分,总得自己上前才不算错过。
秦朗被孙浩辰半拉半拽着往街对面走,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发烫,脚底下像是踩着团暖烘烘的棉絮。
路过茶馆时,果然听见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声音洪亮得能穿透半条街:“……那秦公子提笔蘸墨,忽然将残酒泼入砚台,墨汁混着桂香,竟生出三分剑气!只听唰唰几笔,写出‘老陈如残烛,少年陈如朝阳’,满座皆惊啊——”
周围茶客的喝彩声浪涌过来,秦朗耳根微微发烫,倒不是羞赧,是觉得这阵仗实在太不真切。他不过是借着酒意说了些心里话,竟被传成了这般传奇模样。
“听见没?”
孙浩辰撞了撞他胳膊,眼里闪着光,“现在全扬州都在说,国子监出了个敢骂四藩的硬骨头。我那几个在扬州府学读书的表弟,今早天不亮就去藩司衙门门口等着,就想求你一张亲笔题字呢。”
秦朗脚步一顿:“题字就不必了。倒是你,昨日宴席上镇南王看你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孙浩辰脸上的兴奋淡了些,挠了挠头:“嗨,还不是因为我爹掌管着江南的漕运,镇南王总想着拉拢。不过你放心,我孙家虽是商贾出身,却也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义。你那文章里说‘民心所归,何惧强藩’,我爹昨晚看了抄本,直拍着桌子说‘这才是读书人该说的话’。”
说话间已到汤包铺门口,蒸腾的热气混着蟹黄的鲜香扑面而来。
掌柜的是个圆胖的中年汉子,见了孙浩辰忙迎上来:“孙公子可是稀客!今儿的蟹黄包刚出笼,要不要来两笼?”
眼睛一转瞧见秦朗,忽然“哎哟”一声,“这位莫非就是写《少年大陈说》的秦公子?”
秦朗还没来得及应声,掌柜的已经扯开嗓子喊:“快!给秦公子上最好的龙井!今儿这汤包我请客,就为秦公子那句‘少年强则大陈强’!咱们扬州的后生,也该有这股子劲头!”
周围几张桌子的食客都望过来,有几个穿长衫的学子模样的人,竟起身拱手:“秦公子!我等是广陵书院的生员,昨日未能亲见公子挥毫,实在遗憾!”
秦朗连忙回礼,被这阵仗闹得有些手足无措。倒是孙浩辰熟门熟路地拉着他往里走:“别理他们,先吃汤包要紧。”
刚坐下,就见赵承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几张麻纸:“秦朗!你看我把什么带来了?藩司衙门的小吏偷偷抄的原稿,比外面书铺刻的清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