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原城…… 还在我朝手中?……”
皇帝赵桓的声音虽清澈,但充满威严!这语气中带着的审慎,压得种师道不敢抬头:
“启禀官家,确实如此,不仅是太原,包括雁门关,及雁门关以南的朔州,忻州等旧地,也尽收归我朝……”
……
种师道战战兢兢的回完了话,朝堂上又是死一般寂静,
此时的种师道,尽管心中一万个问号,但他不敢抬头,只得就伏低了头,静静的跪着,等待皇帝的垂询
……
过了良久,皇帝赵桓再次开口:
“你刚才说,那镇朔将军……”
种师道闻言恍然惊醒,跪在原地补充道:
“启禀官家,镇朔将军,贺烽……是去年御史中丞,秦桧秦大人保奏的……”
“哦?……秦爱卿!”
众人皆听得出皇帝赵桓是故作姿态,但没一个人敢说个不字,就只得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皇帝的安排
秦桧听见种师道点自己名的时候,心中不由的一颤……
一向韬光养晦的他,并不想出任何风头,
比起来功劳,他更希望不被人发现他的存在,
但此时种师道既然已经提及,又被皇帝点了名,只得悻悻而出,躬身拜倒:
“臣在……”
“你举荐良才有功,赏!……”
“微臣,叩谢天恩,为我朝举贤是臣分内的事,天下臣民为我朝肝脑涂地,是官家天恩浩荡,四海臣工用命,微臣不敢贪天之功……”
皇帝赵桓不等秦桧自谦的套话说完,断言道:
“那镇朔将军贺烽,现人在哪里……”
皇帝不等下面的大臣说完话便打断,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种师道听见皇帝问询,战战兢兢的回道:
“启禀官家,那镇朔将军,现遵皇命,镇守太原城”
“嗯……”
“镇朔军保我疆土,力抗外敌,有功于社稷!”
“加封,镇朔将军贺烽,镇朔候,食邑一千户……”
“贺爱卿领军在外,守土安民劳苦功高!金人这一遭背信南侵,贺爱卿能立下汗马功劳,乃我朝臣工楷模……”
“加封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入京供职!”
……
皇帝赵桓此言一出口,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
一个武将能守土御敌,论功行赏封侯已是皇恩浩荡,如今又加封左金吾卫大将军……
大殿内所有人都知道,左金吾卫大将军乃是正三品,官阶听起来很大,但并无实权
这是前唐遗留的官职名称,在大宋虽保留其名称,但也仅为荣誉头衔,无实际统兵权,此类官职多授予需要夺去兵权的将领……
主和派的李邦彦一干人等听到这样的安排心头一震,不禁心中暗道:
“看来官家已经对河东路不放心了……”
李邦彦想到这,向前一步跨出班列:
“官家体恤将士劳苦,天恩浩荡!实乃百官之福!……”
李邦彦一说话,身后一干班佐呼呼啦啦跪倒一片,朝着御阶上的皇帝赵桓歌功颂德:
“官家英明!……吾皇万岁!”
“官家英明!……吾皇万岁!”
“官家英明!……吾皇万岁!”
……
皇帝赵桓的口谕传出的一刻,李纲、种师道一干主战派的大臣心中,无不灰落落的不敢出声
这皇帝赵桓看似是给了镇朔将军无上的荣光,又是封爵,又是提拔京都任用,
可任谁都看的出来,官家这是看战事已经平息,生怕河东路有威望的骄兵悍将,影响到中央集权
种师道不易察觉的回头与李纲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也是一样的神色,便用眼色提醒他,要顺从大势……
收到种师道暗示催促的李纲,本来也没打算有什么异动,且见大殿之中的气氛大势已成,遂拱手,与主和派一干人等一样,跪地山呼万岁……
……
退了朝,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走出大殿散班,种师道紧走两步跟上李纲的步伐,来到身边,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看来官家对我等武将,已经不放心了……”
他话一出口,不料李纲并没有他预料那般同频,只是悠悠开口道:
“前几日,河东路递到殿前都指挥使司的折子……”
说到这,李纲一顿,特意看了看周围,见自己没有被人注意,继续道:
“那折子里提到,镇朔军如今兵过八万……”
“正向朝廷讨要军饷呢!……”
李纲话一出口,种师道手中的笏板险些落地!
张大了嘴的种师道一脸的不可置信:
“多少!!!?……”
由于过于惊讶,种师道不自觉的拔高了声调,被李纲一把拉住,拽到一侧:
“别喊!……”
“镇朔军兵员八万???”
“我记得……那镇朔军不是就几个营的兵!……”
“当时那秦桧不是还上奏,要给他镇朔军拨军械来着……”
李纲也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你以为官家为什么这么不放心……”
“……不大可能吧”
……
种师道被自己听到的信息惊得已经手足无措,他种家经营西北多年,镇朔军的种种他也略有耳闻,是有发展,可几时有如此大的发展了……
想到这的种师道一脸的恍然大悟,伏耳在侧,小声跟李纲提醒道:
“军中的事儿,您还不知道么……”
说完,种师道冲李纲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你懂的……”
李纲自然明白,种师道如此释然不拿镇朔军当回事,指的是镇朔军其实没这么多兵员,只是为了吃空饷,
可镇朔军现在的情形,他不相信种师道一点也不清楚:
“你种家在西北经营这么多年,难道镇朔军现在是什么情景,你不清楚?”
“如今北至雁门关,西至京兆府……地阔三府二十六县之地,尽皆在镇朔军的统辖之下……”
“他报出有八万兵勇,让谁敢说个不信……”
“那报到殿前都指挥使司的折子里,名义上是索要军饷军粮,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对朝廷赤裸裸的要挟……”
“他镇朔军就是一个番号军,尽管朝廷给了番号,也只是六个军一万五千兵力的员额,现如今这贺烽一张嘴就是八万人!……”
李纲说完暗自摇头: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你……你还是再想想……”
李纲觉得种师道还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索性也不愿意再跟他撕扯,兀自散班向宫门走去
种师道看着独自离去的李纲,装傻的脸上透出一丝的狡暇
镇朔军这段时间的发展他自然一直看在眼中,贺烽拿下雁门关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自知道镇朔军一路高歌猛进的态势,也知道贺烽在西北深得人心……
可要说今天的镇朔军有八万人,他死活是不信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将镇朔军的情况和盘托出,如今朝中这些人,遵循朝廷重文抑武的惯例已经成风,
不要说这那镇朔军中的贺烽,就连自己,即便刚刚在东京汴梁打退了围城的金人,也一样受人猜忌
从宋金开战,河北东西路一路溃败至今,
自己收到勤王的军令,一路带着西军入京勤王,金人是退了,可他西军如今的境地,只能用窘迫来形容
到现在为止,阵亡将士的抚恤,都是空口白牙的搪塞,军粮只能勉强够用,军械损坏也不给补充……
金人走了,现在朝廷心里最大的威胁,反而成了自己这些外地来京勤王的偏师……
官家今天要削去那贺烽的兵权,殊不知哪天就轮到自己
他对贺烽也并无情意,只是边镇尾大不掉,极有利于他在京畿的安全,
所谓养寇自重……如今不用他自己养,西北朔州已自成一派强军,甚是符合他的需求
心中一阵感慨的种师道,看着宫中那些高宇楼阁,扬天长叹:“太平本是将军定……却不许将军见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