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血光
大帐内牛油火把噼啪作响,将人影拉扯得如同扭曲的鬼魅。成都城主的特使裹在一身锦绣貂裘中,竭力维持着矜持,袖口隐约可见南海龙涎香的痕迹。他指尖灵光微点,三十口紫檀大木箱无声开启,顿时,一股混合着泥土腥甜与熔融黄金气息的灼热洪流喷涌而出,蒸腾的灵气几乎凝成乳白云雾,翻滚着充满整个空间。
“戊土精魄”黄如琥珀,在火光中流淌着厚重如脂的光泽;“九转通宝”金铸玉嵌,灵气浓郁得几乎要滴落下来。帐内卫兵的呼吸不自觉地粗重了几分。使者展开一卷薄如蝉翼的玄蚕丝卷轴,嗓音刻意放缓:“孟都督,明人不说暗话。都督雄踞巴蜀,成都府愿献上此等资粮……秦廷遥远,何不就此划江而治?从此巴蜀之地,都督便是黎民万世景仰的……”
话音未落,侧后方猛然炸起一声雷霆般的暴喝:“放你祖宗屁!”副将雷虎双目赤红如铜铃,巨斧裹挟恶风,以开山之势悍然劈落!
轰!!!!!
刺耳的爆裂声压过了所有言辞!金玉、晶石、蕴含磅礴能量的戊土精魄如同烟花般在帐内激射迸溅!璀璨的光华映得每个人脸上阴晴不定。碎屑、金粉、土黄的气浪四散喷涌,几块灼热的黄金碎片甚至溅到了使者油亮的发髻上。
孟靖轩没动,甚至在雷虎挥斧的瞬间,他连眼皮都未曾抬起。直到尘埃落定,满目狼藉。他的佩剑不知何时已滑入手中,剑并未出鞘,只是冰冷的镔铁剑鞘尾端重重一顿,插入脚下混杂着金粉灵尘的地面。
咚——!
一股无形却沛然的震波以剑鞘为中心猛地荡开!如同冰冷的潮水掠过,卷得满地的金玉碎屑、戊土粉尘猛地倒卷飞舞,狠狠扑在使者尚未从惊骇中回神的脸上!
“咳咳咳……”使者狼狈后退,满身华贵锦袍被卷起的锐利灵尘割开无数细小裂口,内里衬里的丝绒翻出,如同剥了皮的花皮狗。
“滚回去。”孟靖轩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骨髓,每一个字都带着万钧之重,“告诉你们主子,我革命军以血肉开道,争的是苍生之田,守的是百姓之安。你们榨取万民骨髓、敲骨吸髓铸就的这点血财——连付我阵亡将士抚恤都不够!也配拿来换‘太平’?也配…谈‘保境安民’?!”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砸得使者一个踉跄。他脸色灰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不敢说一个字,连滚爬爬地撞开帐帘,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
当夜,成都方向隐隐传来沉闷如雷的巨响。隔了数十里,孟靖轩的感知亦能捕捉到城主府方向那股骤然强盛又瞬间收敛的、充满决绝与暴戾的锐金杀伐之气。老参谋王衡立于身侧,低声叹息:“成都府传讯……那尊传承近千年的镇府貔貅神像……被城主亲自下令,投入了龙虎熔炉。”
孟靖轩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了使者、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成都城廓。他知道,再无转圜。困兽,要拼命了。
困兽搏命:死局与晶棺
成都城如磐石般压在巴蜀平原的心脏。孟靖轩立于新构筑的“望川垒”最高处,神识铺展如网。眼前的巨城再不复往日模样,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与扭曲。
城基处弥漫着冲天怨气与刺鼻的血腥味。无数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民夫被驱赶着,如同蝼蚁般涌向护城河外正在疯狂“生长”的城墙。那不是普通的筑城!
暗褐色的晶体基座如同活物般蠕动、延伸。督工如狼似虎的皮鞭下,民夫们被迫割开手腕、肩头,让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晶体表面上!那晶石贪婪地吸吮着血肉精华,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表面瞬间析出无数尖锐如兽牙般的惨白骨刺棱柱!噬灵城墙!城墙本身已成吞噬灵力的巨大陷阱。一旦靠近,护体灵光会被疯狂抽吸,连生命精气都会被强行剥离!远远望去,整个成都城墙如同覆盖了一层不断蠕动、吸血的庞大狰狞白骨尖刺虫巢!城墙上每新增一寸白骨尖刺,城下便倒伏下数十具被彻底吸干的枯槁尸体!
城中高耸的几处望楼炮台上,竖立起一座座庞大、造型扭曲、泛着不祥黑紫色光芒的巨炮。那炮管并非精钢铸就,隐约可见扭曲的五官轮廓和痛苦哀嚎的挣扎形态……是将无数被强行抽取的生魂怨魄、打碎了文庙里数百尊千年积蓄文道香火的圣人铜像!以万民怨毒混合圣像残骸熬炼重铸的——焚髓炮!每当那炮管深处开始充能、凝聚出惨绿色的光晕时,炮管表面那些扭曲哀嚎的人脸就会疯狂凸现蠕动!随之而来的,便是全成都城所有襁褓婴儿撕心裂肺的、不分昼夜的持续啼哭!那哭声与炮管深处的呻吟共振,汇成一股足以撕碎神魂的怨毒音波!
更令人心头发冷的,是城门洞开处涌出的那支所谓“卫队”。七千余名身穿名贵丝锦法袍、佩戴世家族徽玉饰的年轻修士,个个脸色青白诡异,双目赤红如燃烧的炭火,不断有粘稠的血丝从眼角渗出。他们身上散发着狂暴而极度混乱的气息——血饲卫队!是被强行灌下透支寿元本源、拔苗助长的“燃寿丹”!三日之内,以消耗百年阳寿为代价,硬生生将资质平庸的纨绔子弟催生至伪筑基境界!他们手持的也不再是法器,而是家族祠堂中供奉的祖传符兵,燃烧着自己残存不多的寿元,组成了一支名为“护城”,实则为旧秩序最终殉葬的“修罗葬营”!眼中的疯狂与那噬灵城墙上的哀嚎、焚髓炮的蓄能婴啼交相呼应,将整座城池化作人间炼狱。
孟靖轩默默收回神识。这座城,已是一口用百万生灵血魂浇筑、献祭的——晶棺之城!
革命锐变:铁犁孕锋
成都的死寂与疯狂,激起了千洪共和国百万军民更强的决心与创造力。孟靖轩穿行于后方热火朝天却又秩序井然的巨型工场与练兵场,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那蕴含生机的力量。
灵械狂潮:从精铁到火舌
他首先踏入的是“赤源炼钢厂”。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座如同卧龙般横亘的巨型高炉发出轰鸣。炉口喷吐着金红色的烈焰,融化着源源不断输送来的废铁——那是战场上破损的秦军甲胄、炸毁的晶炮碎片、甚至被百姓收集起来的废弃农具。滚烫的铁水从底部槽口奔腾而出,如同金色的熔岩。
孟靖轩拾起炉口刚分离掉杂质、正炽热通红的一块巴掌大的精铁坯料。沉重,纯粹,指尖传来惊人的热力。
他跟随传送轨道,进入“灵脉塑形坊”。这里是静默的。巨大的水压锻造机旁,赤膊的符文师专注无比。精铁坯料首先被送入特制的灵压凹槽,浸入冰冷的灵液中进行第一次塑形淬火。然后被精密的符箓导轨运送到下一工位。这里,数十名手法熟稔的老匠修(其中不乏原先的老铁匠),正用散发着柔光刻纹的灵刻笔,在已初具枪管轮廓还带着余温的粗糙管壁上,开始镌刻繁复的牵引回路,让灵力能如臂使指地流淌。
再往前,是“聚灵栓动核心室”,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晶体气息。这里,他看到了那些从南充之战等前线缴获的巨大晶石聚变核心,被小心翼翼地拆解。高级晶阵师用特殊的能量剥离灵器,如同庖丁解牛般,将核心内狂暴无序的能量脉络剥离,只留下最精纯、被重新梳理束缚好的晶核能量束。这些能量束被小心地注入一根根特制的符文金属套筒中——这便是灵气栓,整支灵气栓动步枪的心脏与动力之源!它们蕴含着堪比小型晶石炮的瞬爆能量,却已被完全束缚、可控!
接着是“同调组装廊”。长长的传送带上,枪管、由玄铁木炼制的坚固枪托、机匣,被巧妙组合。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鬓发皆白的老农模样的匠师。他们并非刻符师,却用一种独特的手法,如同抚平田垄土埂般,手指在冰冷的枪膛内壁摩挲、校准。随着他们指尖的动作,竟有一缕缕极其微弱的、沉甸甸的金色麦穗虚影融入枪管深处,那是他们一生务农对“方寸之间均等丰饶”的信念化作的——《均田咒》!此咒刻入枪管,令每一发射出的灵力弹丸轨迹都无比稳定、精准!更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铁匠,正将一把把三棱形的精钢刺刀装上枪口。那刺刀寒光闪闪,侧面线条竟弯曲如——镰刃!
在组装廊的尽头,另有一片被隔音灵障笼罩的区域。一群半大的童军,手中握着惨白的骨笛(材质来源让孟靖轩心头发堵),闭目吹奏着低沉悠扬的曲调——《安魂调》。无声的音波聚焦成束,精准扫过流水线上经过核心组装即将完成的枪身和装满菱形弹头的弹匣。音波过处,弹匣、枪身关键节点隐现出冰蓝色的幽光符文,一闪即逝。这是灵魂的抚慰,也是最后的符文固化。
“都督请看,”负责工场的赤源大匠魁胡风声音洪亮,眼中是难以言喻的骄傲,“旬月以来,三万匠修昼夜不息!如今灵气栓动步枪日产可达六千余支!各主力军团金丹精锐已列装完毕八成二!那些秦廷耗费百年、堆砌万千珍材打造的玄甲、飞舟、晶炮,在我们这‘耕战之器’面前……”
恰逢一营刚完成换装、前来适应新装备的精锐修士进入隔壁的露天试射场。六十万?不,成都前线需要最精锐的速成兵团。整齐的排枪阵前举!举枪,上栓,抵肩,瞄准——
砰!砰砰砰砰砰——!!!
不再是灵力炮的沉闷轰鸣,而是如同热锅炒豆般密集清脆却又势大力沉的激响!但最为震撼的,不是声音,而是视觉:随着无数枪口喷吐火光,一片如实质般汹涌澎湃的金穗麦浪从枪阵上空磅礴腾起!千万道包裹着金色光芒的灵能弹丸撕裂空气,拖曳出金芒轨迹,如同亿万农夫挥动无形的巨镰,要将昏暗的天幕狠狠切开!
耕战同炉:血肉与田亩的史诗
轰鸣的枪声试射场下方,孟靖轩来到另一处令人心神激荡的“练兵场”。
这里无兵戈之声,却有一股更为磅礴的生命力在涌动。一片巨大的区域被深邃的阵法沟壑分隔。上方,是开阔的土地——正是新兵修士们练习刺刀劈砍、滑步冲锋的场地。
下方,却是颠覆常识的景象。一个直径超百丈、深达数十丈的巨坑,坑底流淌翻滚的并非岩浆,而是赤红如同凝固血浆、粘稠到化不开的实质化战意煞气!上方练兵场千军万马每一次冲锋的呼喝、每一次刺刀劈杀的决绝杀意、每一次调息搬运灵力恢复时的信念凝聚……这所有的气息,都被地面那玄奥的“戊土翻覆阵”精准引导、收集、沉入坑底。那翻腾的血红煞气如同狂暴的凶兽,却被阵法之力强行镇压、梳理、再经过一道道厚土符文的过滤转化……
最终,那足以侵蚀神魂的狂暴煞气,被不可思议地提炼萃取,化为一种极为精纯、厚重、温润且散发着滋养万物气息的——赤壤沃流!如同温驯的暗红色浆流,浸透了下方原本贫瘠灰败的土地,浸透入土石!
肉眼可见的奇迹在这片土地上发生:无数鹅黄嫩绿的芽尖,顶破了被红色浆流浸透的土壤,在练兵场震天的呼喝与煞气的持续灌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长!清晨新兵们演练突刺时,麦苗还只是刚没过脚踝的青翠嫩芽。至傍晚日头西斜,当战士们拖着疲惫染血的身体收操时,那禾苗已窜起一尺多高,浓绿的穗子已然饱满沉甸,穗芒坚韧如针,沉甸甸地垂到了披甲修士的膝盖上方!
这是血胆粟!一种以“赤壤沃流”为养分、融合天地战意信念而生的神异灵谷!
孟靖轩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趁着训练的间隙,跪在这片神粟田的田埂上,手中粗糙如粗钢磨成、带着手工锻打痕迹的镰刀小心地收割着已显沉重的粟穗。镰刀锋刃掠过一片被战士训练时蹭出豁口、浸染了鲜血的帆布绑腿。粟粒滚落,沾染上那新鲜的、温热的人血——如同被点燃引信!粟粒核心瞬间亮起一点刺目的金芒!整颗饱含灵能的粟粒剧烈收缩,竟如同活物般变形、凝固——在几息之间,变成了一颗还带着温热、闪烁着淡金锋芒的……备用尖头灵能弹丸!直接滑入老妇腰间挂着的竹筐。
另一边,整整一营修士完成枪械维护,正盘膝坐于血胆粟成熟的田垄边缘,运转功法调息。他们将随身的长枪——那杆灵气栓动步枪——如同真正的农具般,斜插于身侧沃土之中。随着悠长的呼吸吐纳,周身引动的纯净灵气,连同手中握着打磨光滑的灵石所转化的灵气,并未全部纳入自身经脉,而是有大半如同涓涓细流,通过那枪托尾部镌刻的特殊符文回路,无声无息地注入脚下的土地!随着他们的呼吸节奏,整片插满步枪的血胆粟田,竟散发出与修士们身上灵力波动、枪械符文同频共振的、规律脉动的蒙蒙辉光!
终局序章:麦穗与血晶的对决
成都城墙上那惨白的骨刺晶棱,已透出令人心悸的猩红血色,如同活体筋膜下的血管。噬灵之威愈发可怖。
千洪军前锋营演武大校场上,肃杀之气凝结如冰。
六十万金穗枪阵已列成钢铁之海。枪刺如林,冰冷的金属质感在阳光下流淌着寒光,但更刺眼的是枪尖那层流淌不息、铭刻着《均田咒》意志的金芒!
“破——锋——阵——!”
震天的齐吼撕裂云层!六十万枪械同时上肩、抵实!整个枪阵由极静转为极限爆发!
突刺!
轰!!!
亿万枪管喷出炽白火焰,汇聚的金芒如决堤天河!六十万道意志凝聚的金色光流在半空扭结、盘绕、最终悍然凝聚成一柄横亘长空的巨镰虚影!它如此巨大,锋刃仿佛由炽日熔铸,带着亿万农夫对土地的渴望、工人对剥削的反抗、士兵为父兄复仇的信念!猛地朝着成都那阴云缭绕的天穹劈落!
锵——昂——!!!
如同金铁交击的撕裂声!厚重的云层被这股意志洪流凝结的镰刀硬生生切开一道纵贯数十里的巨大豁口!金色阳光如怒潮般涌下!
与此同时,所有人脚下的血胆粟田发生了剧变!无数成熟的粟穗剧烈摇曳,饱满的穗芒如同接到命令的利箭,脱离禾秆直冲天际!如同亿万金色流星雨,精准地附着在每一颗刚刚出膛、尚未燃烧殆尽的新鲜弹头之上!
整片广袤的血胆粟田,在瞬息间被抽干了那股磅礴的精气神——所有的穗芒离体!剩下的,是瞬间褪尽铅华、灰白黯淡、如枯骨坟场般死寂的焦黑禾杆和空瘪的穗壳!
喧嚣的练兵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余硝烟弥漫和草木灰败的气息。
孟靖轩迈步走入这片枯槁的田垄中央。他弯腰,默默抓取一把那毫无生机、一捏即碎的惨白粟穗空壳,在掌心缓缓碾成飞灰。
灰白的尘埃如同雪霰,从他指缝间簌簌飘落。
“这一战……”他抬起眼,望着成都城墙上那蠕动狰狞的血晶骨刺,声音低沉,响彻死寂的校场,“若败……”他的话语带着千钧之重,“这巴蜀大地,这寰宇人间,将再无耕田插秧之民!只有永生永世囚于晶笼、饲喂城墙的……血牲!”
他猛地甩开手中余烬,枯槁粟灰被风卷向阴沉的成都方向。
“若胜——!”
孟靖轩的目光猛然炽烈如火炬,扫过前方枪阵如林的、镌刻着《均田咒》符文、锋芒流转着麦穗般不屈铁光的钢铁之林!
“这血胆粟的种子!”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便要种遍那座……晶血尸骸砌筑的——鬼城之巅!”
金芒染血的枪刺森林,在灰烬与阳光交织的战场上,发出山呼海啸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