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萧城主平日里有什么小习惯吗?”
“小习惯?”
萧韵舟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手指扶着下巴,思量半晌:“我记得他平日里会吸鼻烟,得了空就会吸。阿韶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刚刚见过萧城主,看他的反应……他说不定知道黎星阑在哪儿。”
“所以阿韶想用法术追踪?”萧韵舟有些担忧,“我叔父修为不低,以阿韶你现在的修为,用法术很可能会被他发现。
“再者,要是他想藏个什么人,肯定会在附近布下屏蔽搜寻的阵法。阿韶此举……很可能无功而返。”
“本来我也担心这个,”玉韶笑道,“但是刚才听你说你叔父爱吸鼻烟,我倒有了个可行的点子。”
……
从萧韵舟院子里出来,玉韶并不着急去找萧城主,反而背着手在萧府里头四处转悠,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藏在暗处的侍卫见了,匆匆回禀。
萧城主心里“咯噔”一声:“她除了四处转悠,可还有打听什么?”
“这……倒是没有,”侍卫想了想,“不过玉小姐找的仔细,连犄角旮旯也没放过。”
这是知道了什么?
萧城主心里不能确定,理了理衣裳,匆匆赶去玉韶所在的花墙旁边。
夏日炎炎,假山后面投下一片清荫,一旁湖面波光粼粼,映的建在湖心的亭子也有几分模糊。玉韶绕过花墙,抬脚就要往那湖心亭走去。
“玉小姐,玉小姐……”
玉韶回过头,看见萧城主气喘吁吁跑过来,不由奇道:“天气炎热,萧城主怎么来了?”
我才想问你呢。
萧城主心里苦不堪言,面上却笑道:“我听府里的下人说,玉小姐丢了东西。玉小姐可是贵客,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萧城主是来帮忙的啊,”玉韶也不客气,从萧城主身侧绕了过去,一撩衣摆,就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说起来,这件事也非城主帮忙不可。”
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萧城主,后者的心脏蓦地提起。
“其实……”她不紧不慢开口,“我希望城主您能帮我找一处足够空旷开阔的地方。您也知道,最近末轮比试在即,我为此画了道新的符,想找地方试试,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原来是这种事……
城主心弦一松,身子靠在石桌边沿,随口答道:“这样的地方好找,玉小姐差人和我说上一声就是了。大热天的,何苦自己找上这么些时候?”
“我也想过要不要麻烦城主的,”玉韶慢慢抬起眼睛,“只是,我要找的这地方一来要空阔,二来,也要足够封闭,最好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原先我担心我找这样的地方会不会让城主更加怀疑是我拐带狐族少主。但现在仔细想来,城主明察秋毫、刚正不阿,是我狭隘了。”
她坐在石凳上,双手一揖,做了个不算正式的道歉。
萧城主却吞了下口水,心里七上八下。她这、这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萧城主怎么了?”
她直起身子,看见他颇有几分心虚的表情,不由笑问。
“没、没什么,”他慌忙起身,“玉小姐要找的地方我这就回去找,找到了会差人告诉玉小姐的。天这么热,玉小姐快些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说着,快步转身离去。
不管她知不知道,这狐族少主,一定要通知那位大人赶紧转移!
玉韶站在亭子里,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视线落在袖子里藏着的一只小巧的鼻烟壶上。
打草惊蛇。
蛇出来了,才能打蛇七寸。
她笑笑,藏好袖子里换下来的鼻烟壶,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
一轮明月挂在枝头。几只乌鸦拍着翅膀落在树上。
玉韶站在窗边,指尖燃起一道符纸,嘴唇微动,掌心浮现出一道蓝色灵力丝线,尾端隐入天空。
蛇出洞了。
她飞身而出,足尖轻点,循着手心丝线在一处房檐上定住。底下的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压低身子伏在屋顶上。
“大人,那玉韶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现在在找他呢,”萧城主的声音传上来,有些急切,“您快想想办法,换个地方吧。”
“换地方?”黑斗篷冷哼一声,“你说的轻巧,现在这地方我花了好久才布置出来……”
两人从其中一扇门进去了,声音在门后模糊。
那穿黑斗篷的人说“布置地方”?会需要布置的地方是……
一瞬间,她心里闪过无数种猜测,呼吸微微一窒。
她犹豫了一下,贴在房顶上,揭开几片瓦。
只见底下,萧城主转动左侧靠墙架子上的红釉花瓶,“轰隆”一声闷响,地面凭空出现一道石阶,直通地底。
玉韶微微调整了下趴着的姿势,眯起一只眼睛仔细往下看。
石阶最底下又有一道石门,萧城主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依次打开石门上挂着的几把锁。
“轰——”,石门开了一道缝,一道寒气从底下钻上来,刺的人背脊发寒。里面依稀有一张石床,旁边摆这一圈色彩诡异的石头。
石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黎星阑!
“大人,”萧城主急道,“这地方一般人虽然找不到,但那玉韶不一样啊。她那么狡猾,兴许过两天就找着了呢?要是这样,您、您不是让我难办嘛……”
“难办?”黑斗篷冷笑,“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把他带出去另外找个地方?”
“我知道这地方大人布置起来花了好些时间,换地方也麻烦,”萧城主终于露出了真实意图,“我的意思是,要不大人再布个阵法加固一下?”
按理说,玉韶找不找着黎星阑本该与他无关才是,只是万一这两人取得了联络,又万一玉韶把黎星阑救出来了,那黎星阑这张底牌就算报废了。
他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
萧城主眼珠子一转,试探着开口:“这样,就算她找着了也进不来,您说是不是?”
黑斗篷定定看了他半晌,看到萧城主心里有些发毛,才终于松了口,转身向黎星阑走去:“你说的没错,是要加固一下了,免得有什么小贼悄摸摸跟在我们后面!”
话音未落,他手往后一挥!几道灵力幻化成爪,飞速朝玉韶刺去!
玉韶心中一惊,急急侧身一避!灵力爪擦着她的胳膊飞过,在衣服上留下了好几道划痕!
利爪朝夜空圆月刺去,“咻”地一下,猛地回落,二次攻击!
玉韶急中生智,飞身而起,跃入一旁密林,生生让那利爪抓了许多枯枝烂叶。
林中虫鸣啾啾,月光落在地上,湿润的泥土印出她的脚印。她手掌在半空中拂过,一道灵力将她托起,虚虚悬在半空。月光落下,依稀可以看见一道圆形屏障将她拢在其中。
这是她提前从温鹤明处借来的法器,可以屏蔽灵力气息。
但方才那黑斗篷还是一下子就发现她了,看来他的修为比她猜测的还要高上许多……
皓月当空,清辉满地。玉韶足尖轻点,再次翻身上了屋顶。
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是过了今日,周围法阵必然加固,这样一来,她成功的概率更低。
“咻咻——”
两只利爪破空而来!
玉韶屏住呼吸,在屋顶上翻了几个跟头,足尖用灵力虚虚托起,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两只利爪像是没头苍蝇,四处乱转,找不着下手的地方。
果然,她猜的没错。
如果大师兄给的屏蔽法器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只只能是那黑斗篷——他的听觉似乎异常敏锐。
玉韶抓住机会,指尖燃起两道拟真符,轻轻一弹,一道人影飞速从房檐上窜过,两只利爪随之而去。
她给自己贴了道水下才用的“屏息符”,一动不动趴在房顶。那黑斗篷果然没有发现——他的眼神似乎远不及他的听力。
“给她逃了,”他冷笑,“你说的没错,她足够狡猾,今天就找到了这儿。”
黑斗篷在石床边上坐下,手指轻轻抚过黎星阑的脸颊。
“不过找到了又有什么用?过了今晚,这狐族少主就成了一具空壳。到时候,这拐带妖族、炼化妖丹的罪名就落在她身上,怎么洗也洗不掉。”
炼化妖丹?
嫁祸于她?
玉韶差点儿气笑了,这黑斗篷也真是敢想。
她手掌在虚空中一抓,凭空攥住一块留影石,手指轻点,留影石表面微光闪过,提示着它已经开始记录。
贸然出手,绝无胜算。与其如此,不如事先留好证据,等到要紧关头,再狠狠给他一击!
“大人英明,”城主奉承,“大人炼化妖丹,要不要我在旁边帮您护法?”
“帮我护法?哼,我看你是想偷学,”黑斗篷双手结印,指尖灵力闪过,飞速缭乱,让人根本看不清,“不过要是能学会,也是你的本事。”
城主讪讪点头,只得撇撇嘴,按照自己之前说的筑起一道灵力屏障帮他护法。
黎星阑躺在石床上,随着他的动作拧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丹田处,两股半透明的丝线相互缠绕,缓缓注入石床下面一面悬浮法阵。
法阵慢慢转动,中间纹样忽明忽灭,颇有几分诡异。黑斗篷见了,满意点点头,手一挥,法阵化作一股暗金色力量冲入他心口!
“……唔。”
黎星阑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玉韶周围灵气剧烈波动,掌心燃起两团蓝色火焰,抓住时机,就要朝那黑斗篷掷去!
余光瞥过,动作忽然顿住。只见躺在石床上的黎星阑睁着一双金色眸子,直直望着她,嘴唇翕动。
他说的是:
不,不要。
……为什么?
玉韶不解,但还是生生把灵力火焰压回体内,伏在房檐上,不敢轻举妄动。
底下,法阵周围光芒慢慢散去,石床边缘色彩诡异的石头也变成了灰色。黑斗篷起身,神清气爽,一挥斗篷,半空中卷起一股旋风,他身形一闪,凭空消失。
黎星阑躺在石床上,双眼紧闭,生死不明。萧城主赶忙上前查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柄冰凉的长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玉韶盯着他,冷笑:“萧城主,帮那人护法的时候,你偷学多少啊?”
“我、我我……”萧城主急中生乱,口齿不清,“玉小姐,我其实没想害……”
“……玉韶。”
石床上忽然传来微弱的声音,她转头望去,黎星阑眼睫微颤,慢慢睁开。
“玉韶,”他面色苍白,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没事。其实是萧城主帮了我。”
玉韶盯着城主,后者破罐子破摔,干脆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他从怀里掏出之前黎星阑给的半枚玉佩,“喏,黎公子给的玉佩我还没拿去用呢。”
“那个黑斗篷的身份呢?”
玉韶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仍旧没收回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应该是你们玄门的,看他修为,应该是某位峰主之类的人物,”萧城主两手一摊,推卸责任,“玉小姐,说实话,这是你们门派内斗,牵扯到我,我也很无奈啊!”
“难道你不是为了得到那什么修炼秘法?”
“我……”
萧城主撇撇嘴,哑口无言。
玉韶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颗丸药塞进城主嘴里:“不想死的话,把它吃了。”
萧城主悻悻咽下。
“……这是什么?”
“慢性毒药,”玉韶利落收了刀,坐到石床边,“等我们离开南照城的时候,解药自然会给你。”
说完,也不管萧城主,把手搭在黎星阑脉搏上。他嘴唇苍白,近乎透明,眼皮恹恹地垂着,似乎下一刻就能没了气儿。
玉韶垂眸,耐心感受着他的脉象,半晌,她不由拧眉道:“……你受伤不严重,那刚才,还有你现在这副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