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你的人?玉师妹,如你所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你?”
“那天晚上在萧府密室里穿黑斗篷的人,是你吧?”
如果说,之前在演武台上的时候,玉韶还不能肯定之前的黑斗篷到底是谁,那么现在殷天佑身死、姜霜月亲自过来“招揽”她,还有之前在幻境里见到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她十分肯定,让她陷入现在这个境地的幕后黑手就是姜霜月。
但是姜霜月还有她背后的掌门到底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玉韶皱皱眉头,回忆里忽然闪过一则有些模糊的传闻——青魁峰有个弟子自请下山、离开玄门,时间的话……是在她刚刚结束青沙镇的任务之后!
在演武台上的时候她还有些奇怪,殷天佑的行事作风与那个一直藏在幕后的人完全不同。
如果这个人一直是姜霜月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啪、啪、啪”,姜霜月慢慢鼓起掌来,轻轻笑道:“很丰富的想象力。可是,还是那句话,玉师妹,我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害你?”
“因为丹药,”玉韶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姜师姐,青沙镇以及落叶城的丹药,其实都是你炼的吧?你炼的这种丹药,和‘修炼秘法’有关,或者说,所谓的‘修炼秘法’只有借着这种丹药才能成功。
“我妹妹丧命是因为你们使用‘修炼秘法’,把她当做修炼过程中的‘容器’。而我在落叶城和落雪城的时候,恰巧发现了这一点。
“你们不想我把这件事捅出去,所以才千方百计要杀了我,对吗?”
姜霜月不答,只笑道:“那玉师妹有什么证据?玉师妹昏迷许久,不会是睡坏了脑子,胡乱臆测吧?”
“当然不是,证据就是姜师姐你曾经是青魁峰主座下弟子,而在青魁峰炼制有害丹药被发现之前,你自请离宗,现在又成了掌门弟子。掌门和青魁峰主都知道丹药和‘修炼秘法’的事,姜师姐自然也该知道。”
玉韶停了停,又道:“还有姜师姐你身上的气味,与那晚萧府密室里穿黑斗篷的人一模一样。”
“气味?”姜霜月摇头笑道,“玉师妹的鼻子真是比狗还灵啊,那么久的事到现在你都记得?
“哦,不对,其实闻到的不是你,而是你那个狐族师弟,黎星阑吧?那小子,竟然敢阴我,呵。”
“青丘已经派人过来了,姜师姐想要下手,恐怕还是有些难度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姜霜月笑笑,“这个,就不劳玉师妹操心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让殷师兄死在我手里就是姜师姐的‘报仇’吗?”
玉韶坐在干草堆上,肩膀以下隐没在阴影里,她一双眼睛却清凌凌的、映着天窗上落下来的晚霞的微光。
牢房静默一瞬。
姜霜月弯起唇角,叹了口气:“没想到果然被玉师妹发现了。没错,殷天佑的死,是我动的手脚。他那种人,从前拿了我的东西,现在,自然该用命来还。”
“拿了你的东西?”
“没错,你们找到的丹药就是我炼的,”姜霜月又笑,“玉师妹既然这么聪明,那不如就来猜猜,我到底是怎么让殷天佑‘心甘情愿’被杀的?”
演武台上的种种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太阳穴处突然传来一阵针刺似的疼痛,玉韶忍不住“嘶”了一声,抬起手按住,混乱的记忆在疼痛中逐渐变得清晰。
她记得,殷天佑在她把刀刺入他心口之前,对于她的攻击,格挡和防御都十分随意,就好像……故意要卖破绽给她、让自己受伤一样。
“你告诉过他,让他在我刀下受重伤,”玉韶道,“只有这样,我才会被带进这牢房里,你们的秘密才不会泄露。”
“没错,”姜霜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追问道,“还有呢?那你又是怎么样才能杀了他的?玉师妹,殷天佑的修为,可是在你之上啊。”
“我猜……是丹药。姜师姐,丹药既然是你炼的,炼药的时候,你偷偷替换一两味药材应该并不困难,”玉韶回忆起演武台上的意外,“当时,我的刀之所以能刺中殷天佑的心脏,是因为他在那个瞬间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而这种状况,在之前交手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不过当时我以为是他故意的。但现在想来,姜师姐,你既然特意问了,那就说明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干系。”
“不对哦,”姜霜月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或者说,玉师妹你只说对了一半。
“殷天佑反应变慢确实是我做的。不过,我可不敢改动丹药配方里的任何一位药。我只不过,在你和他的比试之前,让他闻到了一点东西而已。”
比试开始之前。
“殷师兄,你以为,你还有的选吗?”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点了几下。墙壁的阴影落在殷天佑衣服上,他没注意她指甲下面留下的一抹灰痕。
“一旦玉韶把事情捅了出去,我们谁都讨不了好,”她故作不经意收回手,藏在衣袖里,往旁边走了几步,“要是你不愿意的话……到时候,别说是掌门,恐怕就连青魁峰主都不会放过你。”
风乍起,药粉顺着风从衣服上飘起来,恰好给殷天佑吸入鼻腔。他蓦地感觉鼻子有些痒,不在意地揉了揉。
只听她回过头笑道:“殷师兄,要是你愿意帮这个忙,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牢房内只有火光闪烁,光线有些昏暗,玉韶一时间有些看不清楚姜霜月脸上的表情。
她把姜霜月的话在脑海里仔细过了一遍,抓住其中的关键部分:“姜师姐刚才说,‘不敢改动丹药配方’?可是,这丹药不就是你炼的吗?”
“丹药确实是我炼的,但这方子却不是我配出来的,至于配出来的到底是谁……”姜霜月忽然笑了笑,换了个话题,“玉师妹,你还没答应我呢。”
“是姜师姐也不知道第一个炼出这丹药的人到底是谁吧?”玉韶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或者说,发明这方子的人,地位远在姜师姐之上。青魁峰主、掌门……不对,这个人的地位一定比玄门掌门还高,我说的对不对?”
姜霜月呼吸停顿了一下,转而笑道:“玉师妹既然隐约有些猜测,那就该知道,殷天佑死了,你妹妹的仇也就报了。我可以明明确确告诉你,害死你妹妹的,就是他。
“至于别的,比如到底谁配了这丹药的方子,又是谁发明了这套‘修炼秘法’。玉师妹,这就不是你能想的了。”
“但是,姜师姐想让我加入的‘小组’,应该和‘修炼秘法’脱不了干系吧?”玉韶回忆起幻境里有些异常的部分,“姜师姐想让我加入,一来是看我现在与妖族有些联系,通过我,可以帮你们找到更多的‘容器’。
“二来嘛,我妹妹既然是‘先天浊体’,是‘完美容器’,那和她一母同胞的我,自然也有很大可能是。
“姜师姐这是想让我先拉磨,把‘豆子’磨出来之后,再卸磨杀驴。姜师姐,我说的没错吧?”
玉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她,平静、讥讽,唯独没有害怕、妥协和怨恨,像一汪冰冷清澈的潭水。
“你说的没错。”
姜霜月忽然扭过头去,理理衣裳站起身。
牢头的声音恰好从远处传过来:“时间到了啊,快出来,快出来!”
“这么说,玉师妹是不愿意接受我的‘招揽’喽?”她走到牢门外面,转过身,“既然如此,玉师妹……”
她突然拍拍手。
“轰隆”一声闷响,牢房内干草堆突然整个儿翻了个个儿,一点尖叫给沉沉压在地底。
“那就……再也不见啦。”
姜霜月站在牢房外面,望着天窗里嵌着的那枚细细弯弯的月亮。她抬起手,掌心溢出的灵力带起一阵凉风,风吹云卷,乌云将月光挡在了黑暗里。
黑夜与光不相称,哪怕只是最最暗淡的月光。因为,只要有一点点光亮,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生物,它们的丑陋就会无所遁形。
她不自觉抚摸着手背上丑陋的疤痕——那是之前炼丹的时候被火与热灼伤的。
她与她那么相似,出身、天分、受到的不公……那么,最后的结局、身上的疤痕也该如此才好。
姜霜月弯起嘴唇,轻轻叹了口气,指尖一道符纸燃过,干草堆上出现了一具“玉韶”的尸体。
从今往后,再提起她的人,都会感叹一句“走火入魔、畏罪自尽”。
……
喉咙里传来火烧似的疼痛,周围似乎有某种粉尘涌入鼻腔,身体飞速下坠!
玉韶下意识捂住口鼻,防止自己吸入更多空气里的不明物体。风从底下往上吹,下面却没有一丝光亮。
刚才姜霜月拍手之后,干草堆就猛地一转,她掉到了牢房底下的传送阵里,灵气一闪,她莫名到了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灵力……
玉韶试图运转体内灵气,避免自己落到更深的地方。丹田却传来一阵闷痛。她闭上眼,隐约看见自己的灵根处微光闪了闪,最终熄灭。
灵根干涸,周围没有一丝灵气。她心里飞速下了判断。这样的地方,除了落雪城的荒芜地,剩下的就只有魔族的大荒境了。
落雪城气候寒冷,这里从底下吹上来的风却是惹得,如果真的落到了大荒境……
“咚”地一声闷响,她重重摔在地上,后背传来轻微的碎裂声,一股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玉韶咬紧牙关,差点儿把牙齿咬碎了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手掌按在沙地上,沙子传来灼烧似的触感。风刮过,沙尘漫天。现在,玉韶终于不得不相信,她被传送到了大荒境。
大荒境……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修士从这里完完整整出去过的。她仰面躺在地上,望着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夜空,自嘲似的笑笑。
她知道害死妹妹的人就在青魁峰里,但她一直没着急动手,为的不仅仅是查清妹妹遇害的真相,还为了报仇之后自己能全身而退。
毕竟,如果妹妹还活着,知道她为了报仇把命送了,一定会气的骂她的吧?
但现在……
殷天佑是死了,可真正发明那害人的“修炼秘法”的人却不知在哪儿,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而她自己也要葬身在漫漫沙尘之中。
夜空像是一块浸了水的黑绸缎,从空中慢慢落下,盖住了她的口鼻,一种无法摆脱的窒息感从她心头溢出。
她不害怕死亡。
从她决定踏上复仇这条路的时候,她就不怕了。
她只是很累、很累,身体像是浸了水的稻草变得越来越沉,无形的水漫过她的脖子、鼻腔、头顶,绝望拽着她的身体下沉。
就这样了吗?
或许……就这样了吧。
“沙沙沙——”
她刚刚闭上眼睛,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慌张。紧接着,一点光亮由远及近,她勉强看清那是几个人,正跌跌撞撞朝她这边跑过来。
一瞬间,身体先于头脑做出了决定。嗓子发不出声音,玉韶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往那边一翻!沙子里传来的闷响果然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哎,那边儿有人!”
“快点儿,我们到那儿去!”
听到他们的声音,玉韶心里有一丝后悔,但随即释然。不论是敌是友,总能打破她现在的处境。
方才那没经过思考的一翻,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即使她的理智已经让她认命了,但她的身体、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不认命。既然如此,那她就最后再搏一次。
“看她的穿着打扮,好像是个修士,”几人手里提着灯,凑到她身边,“那咱们救不救啊?”
“救,为什么不救?修士又怎么样?那也是条命啊!”
玉韶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观察他们,这几个人应该是魔族修士,修为不高,衣衫破烂,而且……
她的目光在他们脖子上顿住。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