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边缘的风带着冰碴子,刮过玄尘的后颈。
他站在悬崖状的空间断层前,脚下是翻涌的混沌雾气,偶尔有幽蓝的光带撕裂雾气——那是时间乱流在啃噬时空壁垒。
林初雪靠在他左肩上,指尖还攥着他衣摆,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却连松开的力气都没有。
\"你能阻止它吗?\"她的声音像片被揉皱的纸,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睫毛上还凝着薄汗,抬眼时沾着雾气的眼尾微微发颤。
玄尘没立刻回答。
他望着雾气深处,喉结动了动——那股气息太熟悉了,像块烧红的铁烙在识海深处。
远古典籍里记载过,混沌神魔苏醒前会溢出\"源息\",那是比灵气更原始的能量,带着摧毁一切秩序的疯狂。
可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这源息里混着缕若有若无的因果线,颜色和林初雪梦境里那个穿金线道袍的女人如出一辙。
\"我不是去阻止它。\"他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林初雪的掌心还残留着他渡过去的星力温度,\"我是去确认...它是否值得复活。\"
林初雪愣住了。
她松开他衣摆,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那里有道浅淡的疤痕,是三天前为救她硬接雷劫时留下的。\"值得?\"她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神魔苏醒会毁了人间的。\"
玄尘闭了闭眼。
识海里的阵灵突然躁动,星轨图上某个暗点开始发亮——那是他用三天时间推演的\"归墟定位阵\"锚点。\"真正的威胁不是神魔。\"他开口时,风卷着雾气灌进喉咙,\"是推它苏醒的人。\"
林初雪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收紧。
她想起因果梦境里那个气泡,里面的\"他们\"正把弹珠收进铁盒。
此刻玄尘眼底的星芒比梦境里更沉,像被压了块千年玄冰。\"你是说...\"
\"天机老人说过,天命棋局里没有无辜的棋子。\"玄尘打断她,从袖中取出块菱形水晶,指尖划过表面,水晶立刻浮起银白阵纹,\"三天前反弹的黑雾没散,顺着归墟裂缝扎进了封印核心。
有人在借神魔的手,撕开三界平衡。\"
水晶被他抛向空中。
阵纹突然暴涨成碗口大的光罩,将两人笼罩在内。
林初雪看见雾气里浮出无数细小的星点,像被磁石吸引般钻进光罩——那是星辰阵图在抽取混沌海的能量。
玄尘的额角又渗出薄汗,显然这阵法消耗极大。
\"定位阵成了。\"他盯着光罩中心凝聚的红点,那是封印核心的位置,\"但要进去,还得用这个。\"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他从怀里摸出枚巴掌大的符文,暗红纹路像凝固的血,边缘泛着冷光——正是碑林中那枚禁忌的\"禁锢符文\"。
林初雪记得,三天前他为了找这玩意儿,在碑林里被守阵灵追杀了整整一夜,后背的伤现在还没好全。
\"这东西能暂时压制神魔意志。\"玄尘用指腹蹭过符文边缘,那里有道细微的裂痕,\"但上次测试时,它吞了我三成功力。\"
林初雪忽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手还是凉的,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我和你一起去。\"
玄尘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她眼底的坚定,想起刚才苏醒时她睫毛颤动的模样——像只撞进蛛网的蝴蝶,偏要挣断所有丝线。\"初雪,里面是时间乱流。\"他轻声说,\"你现在的状态...\"
\"因果线能追踪乱流。\"她打断他,指了指自己右眼,\"我能看见那些光带的走向。
你需要我。\"
风突然大了。
混沌雾气里传来闷响,像有巨物在翻转身躯。
玄尘低头,看见定位阵的红点正在疯狂闪烁——封印裂痕扩大了。
他握紧符文,裂痕边缘的冷光刺得掌心发疼。\"十分钟。\"他说,\"如果我没回来,立刻用这个。\"
他塞给林初雪块刻着星纹的玉牌。
那是星辰阵图的分灵,能护她周全。
林初雪没接,反而拽着他袖口往雾气里走:\"再废话,神魔该醒透了。\"
玄尘突然笑了。
他望着她被雾气打湿的发梢,想起铁盒上歪歪扭扭的字——\"给所有可能的我们\"。
或许这就是因果线的意义:不是注定的轨迹,而是每一次选择时,身边始终有个人,愿意陪你踏进混沌。
\"走。\"他牵起她的手,往定位阵的红点走去。
雾气立刻裹住两人,林初雪的因果线在眼前展开,像条泛着青光的缎带,指向雾气最浓的地方。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深处,那道暗红符文突然泛起血光,照出封印上更清晰的裂痕——里面沉眠的存在,指尖正缓缓抬起。
混沌海的涛声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轻笑:\"终于...来了。\"
混沌雾气突然翻涌成漩涡,林初雪的因果线在眼前炸成一片青光——那是时间乱流即将撕裂空间的前兆。
玄尘的星力护罩发出蜂鸣,指尖掐出的法诀在雾气里激出细碎星火。
他能感觉到林初雪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果律视觉正超负荷运转。
\"往左偏三寸。\"她的声音被乱流撕扯得支离破碎,却比任何罗盘都精准。
玄尘立刻旋身,护罩左侧果然裂开道黑缝,露出里面扭曲的时空碎片——若被卷进去,两人会被拆成原子再重组,变成连魂魄都混乱的怪物。
\"坚持住。\"他低喝一声,识海阵图突然爆亮。
三百六十五颗星子同时坠落,在护罩外壁凝成星链,将乱流缺口生生焊死。
林初雪的睫毛上凝起冰晶,却仍强撑着抬头:\"快到了...因果线缠在石碑上,像团被烧过的麻绳。\"
话音未落,雾气突然退潮般向两侧分开。
一座足有千丈高的青黑石碑矗立在混沌海中,表面爬满的咒文本应是镇压的锁链,此刻却像被利刃划开的伤口,裂痕里渗出的猩红光芒正滋滋腐蚀着周边时空。
玄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裂痕的走向,竟与他三天前推演的\"归墟定位阵\"暗点完全重合。
\"有人故意引导我来这里。\"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
林初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裂痕深处有暗红丝线一闪而过,与她梦境里铁盒上的血纹如出一辙。
\"先封裂痕!\"她拽了拽他衣袖。
玄尘深吸一口气,将禁锢符文按在最大的那道裂痕上。
符文刚触及石碑,便像活过来的蛇般钻入石缝,暗红纹路顺着裂痕蔓延,所过之处咒文重新亮起幽蓝微光。
但下一秒,玄尘的太阳穴突突猛跳——他能清晰感觉到,符文正在疯狂吞噬他的星力。
三天前被吞三成功力的疼还刻在记忆里,此刻却比那时更狠,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攥他的丹田,连魂魄都被扯得发疼。
\"玄尘?\"林初雪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去扶他摇晃的肩膀。
她的指尖刚碰到他后背,突然被一道寒意激得缩回——玄尘的衣物下,星辰阵图的纹路竟在泛黑,像是被什么腐蚀了。
\"别碰!\"玄尘咬牙推开她,额角的汗滴落在石碑上,滋滋蒸发成白雾。
他能听见识海阵灵的尖啸,那些星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这符文...根本不是压制,是在给封印'喂食'。\"
话音未落,石碑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裂痕里的猩红光芒暴涨,将整座石碑染成血色。
一道黑影从中缓缓浮现,轮廓似人非人,面部隐在血雾中,唯余一双金瞳亮得刺目:\"你终究还是来了......我的继承者。\"
玄尘的星力护罩应声破碎。
他踉跄后退两步,喉间泛起腥甜——这声\"继承者\"像根钢针扎进识海,勾起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血雾弥漫的战场,他(或者说另一个\"他\")跪坐在焦土上,将染血的长剑刺入面前神魔的心脏。
\"我不是你的继承者。\"他抹去嘴角血迹,指尖掐动星诀,\"我是你的终结者。\"
星辰阵图在身后轰然展开。
三百六十五颗星子重新亮起,却比以往多了几分冷冽——那是被符文吞噬后残留的反噬之力。
黑影的金瞳缩成细线,血雾突然凝成锁链,向玄尘缠来。
林初雪的因果线在眼前炸成金线,她猛地拽住玄尘手腕往旁一拉,锁链擦着他的衣角划过,在混沌海上犁出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小心他的因果!\"她喘着气喊,\"我的线...被他攥住了!\"
玄尘瞳孔骤缩。
他看见林初雪右眼的金芒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血丝漫上眼白——那是因果律视觉被强行压制的征兆。
他心尖发颤,星诀掐得更急,阵图中突然飞出七颗主星,在两人周围布下北斗锁魂阵。
黑影的锁链撞在阵上,发出金属交鸣般的声响。
\"就凭你?\"黑影的笑声震得石碑嗡嗡作响,\"当年你亲手为我刻下封印,现在却想毁了它?\"
玄尘的动作顿住。
记忆碎片突然涌来:他(另一个他)站在同样的石碑前,手中的剑滴着神魔的血,而石碑上的咒文,竟与他此刻的星辰阵图同源。
\"不可能......\"他喃喃,星阵的光突然暗了一瞬。
黑影趁机突破阵网,血手直接按在他胸口。
剧痛如浪潮般涌来,玄尘看见自己的星力正被黑影疯狂抽取,而对方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那张脸,竟与他镜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现在信了?\"黑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悯,\"你我本为一体。
这封印,是你怕我失控,亲手为我设下的。\"
林初雪的尖叫穿透血雾。
她抓起玄尘掉在地上的星纹玉牌,玉牌上的星子突然全部亮起,在她掌心凝成把星刃。
她想也不想地刺向黑影后心——因果线在此刻重新清晰,指向黑影后颈那处薄弱的光团。
\"噗!\"
星刃穿透血雾的瞬间,黑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它松开玄尘,转身时血雾散去,露出颈后那道狰狞的剑伤——与玄尘三天前为救林初雪留下的疤痕,位置分毫不差。
\"你......\"黑影的金瞳逐渐涣散,\"终究还是选了她......\"
话音未落,整座石碑轰然炸裂。
混沌海掀起滔天大浪,将黑影的残躯卷进时间乱流。
玄尘踉跄着扶住林初雪,看着漫天飞散的石碑碎片——那些裂痕里的猩红光芒,不知何时已彻底熄灭。
\"结束了?\"林初雪仰头看他,眼尾的血丝还未退尽。
玄尘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枚古老印记,纹路与黑影颈后的剑伤完全吻合,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玄尘?\"林初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印记。
刹那间,两人同时看见段幻象:血雾弥漫的战场,另一个玄尘将剑刺入神魔心脏,而神魔的血,正滴在他掌心,凝成同样的印记。
\"这是......\"林初雪的声音发颤。
玄尘闭了闭眼,将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
远处传来归墟边缘的风声,混着时间乱流的呜咽。
他望着混沌海深处,那里似乎有座更庞大的封印在阴影里若隐若现,而掌心的印记,正随着他的心跳,与那座封印产生共鸣。
\"还没结束。\"他轻声说,\"但至少......\"
他低头看向林初雪,她眼尾的血丝正在消退,因果线重新在眼前铺展成温柔的光带。
\"至少这次,我不是一个人。\"
混沌海的涛声里,那座更庞大的封印突然震了震。
某个被镇压了亿万年的存在,在沉睡中皱了皱眉——它闻到了熟悉的血味,和...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