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师,您刚才给大家掌了不少眼,也该亮亮您的宝贝了吧?”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扬声,他身体微微前倾,话里透着股子起哄的劲儿。
李文乐和张郭那边有了动静,一种心照不宣的促狭在两人之间传递。
“没错,杨大师,”李文乐慢悠悠地接话,每个字都咬得特别清楚,“咱们这拍卖会,规矩大家都懂,带来的东西,必须得是真品。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拿个赝品来充数,那可就——”他拖长了尾音,“丢大人了。”
张郭立刻跟上:“李少这话在理。这圈子里混,脸面比什么都金贵。”
杨业置若罔闻,不紧不慢地解开桌上那个深蓝色的棉布包袱,手指探进去,摸索着取出一卷画轴。
场内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顿,齐刷刷地朝那画轴望去。
画轴在桌面上徐徐铺开。图案初现,原本还算安静的场子,一下子嗡嗡作响,细碎的议论声交织起来。
“这画的……是啥呀?”
“瞅着可够新的……”
“这墨色,是不是有点儿……”
李文乐“嚯”地站起身,几大步蹿到杨业桌前,伸长脖子一瞅,当即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我当是什么稀世珍宝呢!杨业,你弄这么个破玩意儿出来,存心逗大家玩儿呢?”
张郭也颠儿颠儿地凑过去,一个劲儿摇头:“啧啧,这纸,这画功,我说杨大师,您这是从哪个地摊儿上捡漏的?别是哪个画画学徒的作业吧?”
“这玩意儿,假得没边儿了!”一个常在圈里点评的老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下了定论:“大伙儿瞅瞅这印章,颜色发飘,一点沉淀都没有,哪来的年代感!”
“可不是嘛!还有这落款,那字儿写的,嫩得很,铁定是仿的!”
一时间,质疑声四起。先前还对杨业恭恭敬敬的几个人,此刻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杨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了片刻。这东西确实是假的,是他昨天收来的那幅仿品。他本来也没打算用这个来拍卖,只是没想到,这群人,眼力劲儿倒还凑合,居然能看出来。
李文乐见杨业不说话,以为他心虚了,更加得意起来。“杨业!你听见没有?大家都说你这东西是假的!拍卖会的规矩,你进门的时候就该清楚,带假货来,是什么后果?”
他提高了音量,环视四周,“按照咱们古玩圈的规矩,这种弄虚作假的人,以后,不许再踏入古玩圈半步!各位说,对不对?”
“对!李少说得对!”
“没错,不能坏了规矩!”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应和声,尤其是几个跟李文乐走得近的人,更是喊得起劲。
杨业心里门儿清,这帮人八成是串通好了,今天自己就算拿出个传国玉玺,他们也得说是玻璃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冷笑一声。
行,既然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玩。
“假的?”杨业终于开了腔,让鼎沸的人声霎时一滞。
他慢悠悠地抬眼,视线从李文乐和张郭那两张兴奋的有些扭曲的脸上掠过,“你们凭什么说它是假的?”
他拿起那幅画,手指在画卷边缘轻轻摩挲,动作不急不缓,透着一股子悠然。
“凭什么?”李文乐一听这话,像是被人踩了痛脚,音调都变了,“杨业,你少在这儿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画,假得不能再假了!纸张、墨色、印章、落款,哪一样对得上?大伙儿可都瞅着呢!”
“对!李少说的一点没错!”张郭忙不迭地跟腔,“杨大师,您这“神眼少年”也不过如此嘛,眼神也有看错的时候?这种一眼看上去就很假的东西,也好意思往外拿?”
“就是,这玩意儿,糊弄棒槌还成,搁咱们这些人跟前,可不够瞧的!”先前那个断言印章浮的老头,也跟着嚷嚷。
人群里又是一阵嗡嗡的议论,投向杨业的视线里,怀疑和不屑又多了几分。
杨业只轻轻“呵”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却让鼓噪的人群安静了些许。
他放下画卷,两手往胸前一抱,一副看戏的模样:“我还当是什么高人慧眼,闹了半天,不过是一群连门槛都没摸着的票友。”
“你说什么?!”李文乐脖子都红了。
“我说,”杨业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分,掷地有声,“你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压根儿就不懂什么是古玩!”
他伸手指着那幅画:“你们说纸张新?墨色浅?印章浮?落款嫩?”
“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儿?”一个先前跟着嚷的人不服气地顶了一句。
“那是你们眼力不成!看不出里面的道道,就只会跟着瞎起哄!”杨业面上那点笑意,更添了几分玩味,“这叫‘脱胎换骨’,你们连这点皮毛都不清楚,还好意思在这儿指点江山?”
“什么‘脱胎换骨’?没听说过!”李文乐梗着脖子嚷,只是那声音,多少有点发虚。
他确实是头一回听这词儿。
“你没听过的东西多了去了!”杨业半点不客气地呛回去,“就你们这点道行,也配跟我谈古玩?也配质疑我杨业拿出来的东西?”
他话锋一转,声调也沉了几分,扫视着那些刚刚还在起哄的人,“我看,真正该被轰出古玩圈,往后都不许再踏进一步的,是你们这些不懂装懂,专会搅浑水、败坏行规的家伙!”
“你们说,对不对啊?”杨业学着李文乐方才那副腔调,慢悠悠补了一句。
这话一出来,方才还义愤填膺,恨不得把杨业生吞活剥的一群人,顿时都噤了声,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脱胎换骨?”
“画意不画形?”
一些人开始小声嘀咕,交头接耳,杨业说得那般笃定,倒让他们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真有些犯迷糊了。
李文乐和张郭两人,一个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一个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