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指尖在接听键上顿了半秒。
深夜的风从仓库破窗灌进来，吹得她后颈发凉——这通电话像根扎进皮肤的刺，不拔出来，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脓。
\"顾小姐，\"电流杂音里的男声比昨晚更沉，像块浸了水的石头，\"顾正辉没告诉你吧？
赵天成的'老朋友'，可不止他一个。\"
她喉结动了动，只觉这声音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你到底是谁？\"尾音带着冷硬的锋刃，\"为什么选我？\"
\"想彻底结束这摊子烂事，\"对方没接话，\"明晚八点，老地方见。\"
\"老地方？\"顾疏桐皱眉，\"我和赵天成可没什么老地方。\"
\"你会想起来的。\"
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顾疏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境外号码，后槽牙咬得发疼——这通电话像颗定时炸弹，偏偏拆弹的密码箱锁在对方手里。
\"怎么说？\"裴砚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他不知何时脱掉了外套，搭在她肩上，布料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约我明晚八点，老地方见面。\"顾疏桐把手机递给何敏，后者立刻用专业设备开始追踪，\"说自己是赵天成最后一个老朋友，顾正辉只是小角色。\"
何敏的指尖在平板上翻飞：\"信号源还是境外虚拟号，追踪难度大。
不过...\"她抬头，\"老地方——疏桐，你最近去过的，能算'老'的地方有几个？\"
顾疏桐揉了揉太阳穴。
最近三个月她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公司，常去的只有片场、顾氏大楼和裴砚舟的工作室。
等等——
\"大学时的摄影棚？\"她突然抬头，\"大二那年我们拍毕业短片，租的那个废弃仓库。
我和裴砚舟...咳，吵过架的地方。\"
裴砚舟挑了挑眉，眼尾微弯：\"原来顾影后记仇这么久？\"
\"闭嘴。\"顾疏桐耳尖发烫，转而严肃，\"那仓库确实是我们几个常去的地方，连钥匙都是我当年偷偷配的。\"
何敏敲了敲平板：\"如果是那儿，地形我熟。
明晚我带两个保镖在附近蹲点，砚舟跟你进去。\"她顿了顿，\"但必须提前和陈队报备，万一有埋伏——\"
\"不行。\"顾疏桐摇头，\"对方能精准联系到我，说明知道我们和警方有合作。
打草惊蛇，他可能直接销毁证据。\"
裴砚舟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导筒磨出的薄茧，触感粗糙却让人安心：\"我信你的判断。
但...\"他另一只手掏出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这个微型摄像头，贴在耳后。
我在外面架了监视器，你每句话，每个动作，我都能看到。\"
顾疏桐摸了摸那枚冰凉的小仪器，突然笑了：\"裴导，你这是要当我的实时弹幕？\"
\"那必须的。\"裴砚舟眨眨眼，\"要是那孙子敢动手，我能在三秒内冲进去把他按地上——毕竟当年大学体能测试，我可是全院短跑第一。\"
何敏翻了个白眼：\"行，你们俩秀够了没？\"她把平板转向两人，\"我查了赵天成近十年的资金流向，有笔两百万的转账，收款人叫'李鸣'。\"她敲了敲屏幕上的名字，\"重点是，这个李鸣的身份证照片——\"
顾疏桐的瞳孔猛地收缩。
照片上那个戴金丝眼镜、温文尔雅的男人，正是她大学四年的导演课导师，李明。
\"不可能。\"她喃喃，\"李老师当年带我们拍毕业作品，为了给我争取拍摄场地，自己垫了三万块。
他怎么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敏语气冷硬，\"我让人查了他的出入境记录，上个月刚从东南亚回来——和赵天成的海外账户活跃时间完全吻合。\"
裴砚舟揽住她肩膀：\"所以明晚，我们去会会这位'李老师'。\"
废弃仓库的铁门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顾疏桐踩着满地碎玻璃，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
头顶的破窗漏进几缕月光，把堆在角落的旧道具箱照得影影绰绰——和七年前相比，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连她当年赌气刻在墙上的\"顾疏桐必胜\"都还在。
\"左边第三个货架后。\"裴砚舟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我看到有影子晃动。\"
顾疏桐假装整理头发，指尖轻轻碰了碰耳后的摄像头。
她放缓呼吸，故意踩出沉重的脚步声：\"李老师？
是你吗？\"
货架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一个身影慢慢走出来，月光落在他脸上——金丝眼镜，藏青西装，连领带都系得整整齐齐。
若不是那双眼里淬着冰碴，顾疏桐几乎要以为是当年那个会蹲在片场给学生调灯光的李老师。
\"疏桐。\"李明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比当年更漂亮了。\"
\"李老师，\"顾疏桐直入主题，\"你说自己是赵天成的老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明笑了，镜片后的目光像刀：\"赵天成当年能拿下顾氏的地皮，靠的是我在规划局的关系。
后来他搞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做账、洗钱、找替罪羊...\"他顿了顿，\"包括让顾正辉背黑锅，都是我在操作。\"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七年前那个会把学生落在教室的外套悄悄烘干的男人，此刻说起这些事，语气平静得像在讲今天的天气。
\"所以你约我来，是要自首？\"她冷笑。
\"自首？\"李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要的是，你帮我拿到赵天成藏起来的U盘。\"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照片，\"里面有他这些年所有的犯罪证据，包括...\"他眯起眼，\"包括你父亲顾承安当年车祸的真正原因。\"
顾疏桐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父亲的死，是她心里永远的刺。
当年警方判定是疲劳驾驶，但她总觉得不对——因为出事前一天，父亲还在电话里说要带她去吃她最爱的糖炒栗子。
\"你知道什么？\"她声音发颤。
\"想知道？\"李明把照片推过来，\"先帮我拿到U盘。
它藏在码头17号仓库的通风管道里，密码是...。\"他突然笑了，\"赵天成这人，表面多谨慎，密码倒选得像个暴发户。\"
裴砚舟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带着压抑的紧绷：\"陈队已经带人在码头外围埋伏，何敏定位到你现在的位置，随时能支援。\"
顾疏桐深吸一口气：\"好，我帮你。
但你得先告诉我，我爸的事——\"
\"拿到U盘，我自然会说。\"李明转身走向仓库后门，\"跟我来。\"
码头17号仓库比想象中更破。
顾疏桐踩着积灰的水泥地，裴砚舟跟在她身后半步，看似随意的姿势，实则把她护在身侧。
李明走在最前面，皮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儿。\"李明停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通风管前，\"爬上去，第三个隔板后面。\"
裴砚舟先一步踩上旁边的铁架：\"我来。\"他单手撑着管壁，动作利落地爬了上去。
顾疏桐仰头看着他的身影，心跳得厉害——七年前在大学仓库吵架时，他也是这样，总抢着做最危险的事，美其名曰\"导演要保护演员\"。
\"找到了。\"裴砚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跳下来，掌心躺着个黑色U盘，\"密码是？\"
李明点头：\"没错。\"
顾疏桐接过U盘，指尖在密码键盘上停顿两秒，输入六个7。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倒抽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聊天截图、甚至还有几段视频，其中一段里，顾正辉正把一叠现金塞进某官员的公文包。
\"这些足够让赵天成判到死。\"裴砚舟低声说。
\"那我爸的事？\"顾疏桐抬头。
李明突然扯掉金丝眼镜，露出泛红的眼尾：\"你爸？
他当年发现赵天成挪用顾氏资金，要报警！\"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要不是我帮赵天成伪造了车祸现场，他早把我们都送进监狱了！\"
顾疏桐只觉一阵眩晕。
她后退半步，撞进裴砚舟怀里。
后者的手臂立刻圈住她，像道结实的墙。
\"所以你今天找我，是想让我当你的替罪羊？\"她声音发寒。
\"聪明人。\"李明从怀里掏出把枪，\"把U盘给我，否则——\"
警笛声突然刺破夜空。
陈队的声音从仓库外传来：\"李明，你涉嫌多项罪名，立刻放下武器！\"
李明的脸瞬间扭曲。
他举枪指向顾疏桐，却被裴砚舟一把撞开。
顾疏桐趁机将U盘塞进何敏提前放在她口袋里的证物袋，转身就跑。
\"抓住他！\"裴砚舟吼了一嗓子。
几个便衣警察从暗处冲出来，三下五除二制住了李明。
顾疏桐靠在裴砚舟怀里，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摸出手机想给何敏报平安，屏幕却突然亮起——又是那个境外号码。
月光落在屏幕上，把号码照得发白。
顾疏桐盯着那串数字，突然想起李明被押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赵天成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手机震动持续着，像根细细的针，一下下扎在她神经上。
裴砚舟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覆上屏幕：\"我在。\"
顾疏桐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