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按下接听键时，后颈那道陈年旧疤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抽痛。
裴砚舟的发梢扫过她手背，带着体温的触感像根定海神针，让她紊乱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顾小姐，您母亲的老照片找到了。”
带着南方口音的柔和声音被电流扯得有些失真，顾疏桐握着手机的指节骤然收紧。
二十年前冬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裹着洗得发白的驼色围巾，把她塞进出租车后座时，大衣口袋里鼓起的硬角硌着她膝盖，那是一张被塑封过的全家福。
后来母亲病发住进重症监护室，她翻遍所有抽屉都没找到照片，只在床头柜最底层摸到半张被撕碎的边角，上面印着自己三岁时扎着的羊角辫。
“把地址发给我。”她的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余光瞥见裴砚舟正弯腰替她整理大衣下摆——那抹红色从衣角露出来，是他上周硬塞给她的“裴导专属场务”卫衣。
他的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按，这是他们之间“我在”的暗号。
手机“叮”地一声在掌心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定位是北城区废弃仓库区。
顾疏桐刚要说话，裴砚舟已经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查地图：“那片区域十年前就拆了，现在除了收废品的和拍鬼片的，没什么人。”他抬头时眉峰微挑，“需要带点什么？防狼喷雾？我车里有个强光手电，照到人的眼睛能让人晕三秒。”
何敏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动：“仓库区的监控三年前就拆了，最近的派出所离那儿两公里。”她推了推金丝眼镜，“我让小陈带两个安保跟车，十分钟前已经出发。”
顾疏桐突然笑了：“你们这阵仗，是怕我去见的不是老照片，而是绑匪？”
裴砚舟把强光手电塞进她的大衣口袋：“防患于未然。”他的拇指蹭过她后颈的疤，“上次在工厂，你后颈一痒就出事，这次……”
“叮——”
顾疏桐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屏幕上没有备注，只有一串乱码号码。
她和裴砚舟对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顾疏桐，我是赵天成的最后一个老朋友。”男声像砂纸磨过喇叭，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你以为张伟那个蠢货进去了，事情就结束了？”
顾疏桐的瞳孔猛地一缩。
赵天成是半年前被抓的地下资本掮客，之前买通营销号黑她、找人动她的威亚，都是这老狐狸在背后操纵。
张伟？
不就是上周被警察带走的那个勒索犯吗？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冷得像刀尖，余光看见裴砚舟已经摸出手机，拇指按在录音键上。
“明天晚上十点，北城区老仓库。”对方轻笑一声，“别让我等太久。要是不来……”背景音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你母亲的老照片，可能得去下水道里捞了。”
电话“咔”地挂断。
顾疏桐捏着手机的手青筋凸起，裴砚舟的掌心覆上来：“我查过，赵天成入狱前确实有个没露面的合作伙伴，道上叫‘老九’。”他晃了晃手机，“刚才的通话记录已经同步给陈队，正在追踪定位。”
何敏把平板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是仓库区的卫星地图：“这里有三个入口，我让小陈带安保守侧门，我在正门盯梢。你们从后门进——”她指了指裴砚舟，“你负责保护她，我带微型摄像头，实时把画面传给警方。”
顾疏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敏敏，照片的事……”
“我让人去查了，那个南方口音的号码是虚拟号，但Ip地址在仓山区。”何敏反握住她的手，“先解决这个威胁，照片的事我们慢慢找。”
第二天晚上九点五十分，北城区老仓库的铁皮门在夜风里哐当哐当地撞着门框。
顾疏桐裹紧大衣，裴砚舟的卫衣下摆从她的衣摆露出来，红得像团火。
“冷吗？”裴砚舟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围巾绕到了她脖子上，“等下要是打起来，跑的时候别管我，先往有光的地方跑。”
“裴导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顾疏桐扯了扯他的袖口，“上周在片场，你爬三米高的梯子给我调打光都没怕过。”
“那能一样吗？”裴砚舟弯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在片场摔了顶多破层皮，这儿……”他突然顿住，侧耳听了听，“有人来了。”
仓库里的霉味混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顾疏桐顺着裴砚舟的视线看过去——阴影里有个身影正猫着腰往他们这边挪，脚步轻得像片叶子。
她刚要动，裴砚舟已经挡在她前面，手电筒的光“唰”地照过去。
“是我！”何敏的声音带着气音，她扯下脸上的黑口罩，“后门守卫撤了，陈队说可以进去。”她指了指仓库二楼，“刚才看到有手电筒光闪了三下，应该就是目标。”
三人顺着生锈的楼梯往上挪，顾疏桐的鞋底在铁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数到第七级台阶时，二楼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裴砚舟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柱子后面带，自己则侧身贴在墙根。
“顾疏桐，你倒是准时。”
男声从头顶传来。
顾疏桐抬头，看见铁架台上坐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泛青的下巴。
“你是谁？”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裴砚舟在她身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这是他们约好的“我在记录”暗号。
男人笑了，摘下帽子的瞬间，顾疏桐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是张伟！
那个上周在工厂被警察带走的蠢货！
他脸上还带着没消的肿，左眼角有道新结的疤，显然在局子里没少挨揍。
“赵哥进去前，把所有计划都托付给我了。”张伟晃了晃手里的金属盒子，“知道这是什么吗？赵哥这些年给资本当白手套的账本，都在里面。”他突然把盒子举到眼前，“不过要是有人坏我事……”他拇指按在盒子侧面的按钮上，“里面的芯片会在三秒内自毁。”
裴砚舟往前跨了半步：“你想怎么样？”
“顾影后帮我个小忙。”张伟的目光黏在顾疏桐脸上，“明天的金棕榈入围名单发布会，你替我在直播里说句话。”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条，“就说‘感谢赵天成先生这么多年的支持’。”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然后呢？”
“然后？”张伟的嘴角咧开，“然后赵哥的老朋友们就知道，他还有人能办事。”他晃了晃盒子，“作为回报，这盒东西我可以交给你——当然，得等发布会结束。”
裴砚舟突然笑出了声：“张制片这算盘打得，我在楼下都听见了。”他掏出手机晃了晃，“你刚才说的话，陈队在监控车里听得一清二楚。”
张伟的脸色骤变，他猛地把盒子砸向顾疏桐，转身就往楼梯口跑。
顾疏桐本能地去接，却被裴砚舟拽到怀里，盒子“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追！”裴砚舟推着她往楼梯口跑，自己则弯腰去捡盒子。
顾疏桐刚跑到二楼转角，就听见楼下传来何敏的大喝：“小陈！这边！”
警笛声像炸雷般劈开夜色，张伟刚冲到仓库门口就被两个警察按在地上。
顾疏桐蹲下身捡起盒子，裴砚舟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勾：“打开看看？”
密码锁的数字键盘上蒙着层灰，顾疏桐输入“”——这是赵天成的生日。
盒子“咔”地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几个U盘，封面上用记号笔写着“xx传媒”“xx影业”的名字。
“这下够他们受的了。”裴砚舟捏了捏她的后颈，“后颈还痒吗？”
顾疏桐摸了摸后颈的疤，这次痒意淡了许多：“可能……要好了。”
手机震动的声音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顾疏桐低头，屏幕上又是那个乱码号码，备注栏显示着“未知来电”。
裴砚舟的手指搭在她的手机上，没说话，却悄悄把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夜风掀起她的大衣下摆，里面的红色卫衣在警灯下泛着暖光。
顾疏桐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