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夏竹揉着眼睛推开门,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
周令仪趴在桌上,还维持着昨夜的姿势,手边账本堆积如山。
灯油都燃尽了,只留下一滩液体。
“郡主,快回床上睡罢。”
周令仪醒来,揉揉眼睛,腰酸背痛,动一动都能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
“我看了一夜?”她皱眉,低头扫过桌上的账本,才找回昨夜的记忆。
是了。
昨天夜里并非没有收获,至少她找到了一个异样的地方,那是在三年前,她刚刚回府之时。
具体的日子,她也记不清楚,但那一年的确出了不少事情。
国公和长公主相继去世,大房只剩下两根独苗,紧接着她这个真正的血脉认亲回家,不久后周淑华昏迷。
这一桩桩都不是小事,偏发生在同一年,实在奇怪。
于是,她翻阅了账本,果然发现那一年有一笔修缮祖坟的银子,足足用了五万两。
那年,国公去世,算上发丧,宴请宾客种种,也不过用了五千两。
祖坟需要花这么多银子吗?
周令仪揉揉眉心,理清思绪说:“夏竹,去把管家叫过来。”
管家在她手里吃过苦头,不敢不从。
很快就点头哈腰地说:“郡主有何吩咐?”
“这一年的账目,除了我爹娘去世,府里可有大笔银子支出?”周令仪目光如刀。
管家背后生出冷汗,用余光去瞟账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绞尽脑汁思索。
周令仪在一旁站着,淡淡地提醒他:“上次送炭一事,本郡主觉得管家你也还算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赤裸裸的威胁。
管家压力更大了,连连舔着脸笑:“是,是,小人都明白。”
他认真回忆,终于说出几件大事。
“那一年,小人记得好像只有国公和长公主去世,花了公中不少银子,当时宫里也赏了许多,以示哀痛,说多也多,说不多其实也不多。”
“另一件事,就是二夫人娘家出了事,借了银子去周转,不过很快就还上了。”
“这第三件,恐怕就是昭棠小姐认亲。”
说起这个名字,管家都有些恍惚。
三年来,周昭棠就像一缕幽魂,轻飘飘的,谁也看不见她,明明是主子,却连奴才都不如。
现在,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风吹过,管家打了个寒战,抬头对上周令仪冰冷的眼,背后生出几丝惧意。
“可这些,除了国公爷,都花不了什么银子。”
管家说完,抬起头,小心翼翼看着周令仪。
周令仪垂眸:“是吗?”
下一秒。
账本“啪”地摔在他面前。
周令仪声音拔高:“那你告诉我,这修缮祖坟的五万两银子,被你吃了吗!”
“饶命啊!”管家扑通跪下,“小人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不归小人管啊!”
他哭得涕泪横流,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不似作假。
周令仪摆摆手:“你下去吧。”
不是他。
她要好好思考一下。
片刻后,她叫来影一:“去查,三年前修缮祖坟,花了多少银子。”
影一领命而去,很快就带来了消息。
“郡主,属下查到,那年祖坟只是简简单单地请人来拔了野草,拢共不过一百两。”
一百两!
周令仪神色骤然变冷,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这里面一定有鬼!
“另外,属下还查到,当年有一笔银子流入了一家名为锦绣阁的裁衣坊,数目刚好是五千两。”
“这锦绣阁是二夫人娘家的。”
影一说完,抬头看周令仪,才发现她此刻出奇的冷静,和从前冲动易怒的模样,截然不同。
“您有什么打算?”影一叹口气,更加恭敬。
周令仪在思考,这笔银子的去路有古怪,明显是进了方氏娘家。
管家说,三年前方氏娘家曾经落难,需要银子周转,或许和此事有关。
但账面上显示,昌平侯府已经把银子还回来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大费周章?
“夏竹,收拾东西,我们去锦绣阁看看。”
夏竹应是。
片刻后,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主仆两人收拾妥当后,一路前往锦绣阁。
出了门才知道,今天街上格外热闹。
原来是江南那边新上了一批蜀锦,出自知名绣娘莲花娘子之手,千金难求。
如今,他们要去的锦绣阁刚好就有。
因此外面人山人海排着队,都想要摸一摸蜀锦的料子。
夏竹年纪还小,很容易被这些新奇的东西吸引,没一会儿就高兴地回来说:“郡主,今天来了好多贵女,都在抢那些料子,其中有一匹叫流云纱,料子十分轻盈,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别提有多漂亮了。”
“咱们也去抢一匹吧。”
周令仪无奈地笑,带着她径直进了里间,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店小二很是热情。
“姑娘,您想要什么样的料子,咱们铺子里都有。”
周令仪说:“我要见你们掌柜。”
很快,掌柜来了。
他是昌平侯府的家生子,知道自家小姐所嫁的镇国公府有一位郡主,看眼前女子的做派,似乎这位就是——
“小的见过郡主。”
周令仪打开天窗说亮话:“三年前,国公府有五万两银子流出,最后是进了你家铺子,本郡主只问一遍,银子呢?”
掌柜顿时汗流浃背,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郡主说的什么话,小的就是个下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见他不肯说实话,目光躲闪。
周令仪也不恼,心平气和地唤来影一。
带着冷冽寒气的匕首摆在他的脖子上,掌柜瞬间战栗不已,声音也开始颤抖:“郡主,您这样,昌平侯府不会放过你的。”
周令仪冷笑:“你既然认识本郡主,那就应该知道本郡主的脾气,昌平侯府已经落魄,连爵位都快要保不住,而本郡主的母亲可是当朝长公主!”
“真出事,谁会保你?”
掌柜脸色煞白,扑通跪下:“我说,我说!”
他知道的也不多。
“那年家里大公子犯了事,几乎变卖了所有家产,但还是不够,最后去求了国公府的姑奶奶,这才堵上。”
“但这银子,侯府也还不上,这才想了一个明面上好看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