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不知磨破了多少层鞋底子,日升月落反复了多少回,直到一片浑浊翻涌的河面横亘在眼前,孙悟空才猛地停住脚,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呔!这河好生古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河宽逾千里,水色如墨,浪头卷着暗黄色的沙砾翻涌,拍在岸边礁石上的声响沉闷得像闷雷滚过,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湿冷的腥气。河面上连只水鸟都不见,只有些枯枝败叶被浪头抛上滩涂,转眼又被卷回深处,瞧着便让人心里发紧。
唐僧刚走近岸边,一股寒意忽然顺着脚底板往上蹿,直透脊梁骨。他下意识地裹了裹袈裟,指尖竟有些发凉——明明是暑气未消的时节,这河边却冷得像浸了冰,连吹过的风都带着股刺骨的凉意。他望着那片望不到头的浊流,眉头微微蹙起,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凝重:“这河……怕是不简单。”
猪八戒早躲到唐僧身后,肥脸皱成一团,盯着水里翻涌的沙砾直咽唾沫:“师父,这水看着就邪性,莫不是有什么水怪吧?
河风卷着沙砾刮过袈裟,唐僧的指尖攥得发白,那股寒意像是生了根,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他望着河面翻涌的浊浪,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方才八戒凑在耳边嘀咕的话还在响:“师父,这流沙河的妖怪……听说专吃取经人,前九个和尚的骷髅头,都被他串成项链挂脖子上呢……”
九个……
这个数字像根冰锥,狠狠扎进心里。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仿佛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骨链蹭过皮肤的触感。风里的腥气忽然变得刺鼻,混着河底淤泥的腐味,竟让他想起前世轮回里那些模糊的碎片——同样是这样浑浊的水,同样是冰冷的獠牙穿透胸膛,意识沉入黑暗前,总能看见水面上漂浮的、属于自己的头骨。
“师父?”孙悟空回头时,正撞见唐僧脸色惨白,额角沁出层冷汗,连嘴唇都在微微发颤。
唐僧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退到了白龙马身后,手紧紧抓着马鬃,指节都泛了白。他勉强扯出个笑容,声音却有些发飘:“没什么……只是这河水,瞧着确实让人心里不安。”
他不敢再多想。那九次轮回的痛苦虽已模糊,刻在魂魄里的恐惧却从未消散。此刻望着这吞噬过自己九次的河流,仿佛连河底翻涌的沙砾里,都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这个“第十个”猎物。
猪八戒似乎察觉到师父的异样,难得没再抱怨,只是往唐僧身边凑了凑,壮着胆子嘟囔:“师父别怕,有猴哥和三太子在呢,管他什么妖怪,来了就一棒子打跑!”
哪吒的风火轮在脚边转了半圈,轮焰腾起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他望着河心,忽然道:“水下的东西在盯着我们,尤其是师父。”
一句话说得唐僧后背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他攥紧了念珠,指尖冰凉,却还是强稳住心神,合掌低声道:“阿弥陀佛……既是命中注定的劫难,便坦然面对吧。”只是那声音里的微颤,泄露了他深埋心底的、被反复吞噬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