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头山上,王凝之带着队伍殿后。
收到斥候的回报,知道慕容垂率骑兵进入上党后,王凝之安排大军带着受伤的沈劲和俘虏先行前往泫氏城,自己则留在山中观察北边的变化。
慕容垂没来追他是对的,王凝之早就埋伏好了等着。
不过接连等了好几日,都不见北边有动静,倒是探子送回消息,燕国朝廷已经夺取壶关,慕容垂选择了退让,率军进驻长子城。
王凝之诡计得逞,十分得意,看刘桃棒都顺眼了许多,笑道:“幸亏听了你的话,及时撤退,不然撞上慕容垂的骑兵,恐怕凶多吉少。”
慕容垂对大局的敏感度太高了,居然率轻骑突进,所以比想象中早到了不少。
刘桃棒闻言在一旁傻乐。
见慕容垂没有动手的意思,王凝之安排好山里的暗哨,便带着大部队离开。
冬天到了,山上愈发寒冷,没有带御寒衣物出征的将士们有些扛不住。
刚回到泫氏城,王凝之便收到一个好消息,沈劲醒了。
在医师的精心照料下,沈劲的脸上恢复了血色,看到王凝之过来,躺着的他挣扎着想要起来。
王凝之赶紧上前按住他,笑道:“我们之间就不用那些虚礼了,你还在养伤,别乱动。”
沈劲伤在胸口,确实只能躺着静养,惭愧道:“没想到和一个老将拼了个两败俱伤,险些丢了性命。”
王凝之听说了经过,宽慰道:“不能这么算,你一直冲杀在前,他却是以逸待劳。”
沈劲自嘲道:“不管怎么说,胜之不武,好在还是胜了。”
“医师说你几时能够动弹,”王凝之笑问:“我可不能在这陪你,洛阳还有不少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他故意这么说,是为了不增加沈劲的负担。
沈劲忙道:“你回去就是了,休息几日,我就让人把我抬回野王去。”
上党的高都和泫氏两县,目前挂在沈劲的河内郡下面,但他现在这个状态,待在泫氏城不合适,需要重新调将领过来镇守此地。
王凝之提议让郑遇来,上次在峣柳城他做得不错,相信在群山围绕的上党能有更好地发挥。
沈劲表示同意,算起来郑遇这个荥阳城外的猎户还是他带入军中的。
“难得有机会休息,就别想太多了,”王凝之笑道:“这个冬天好好养病,指不定来年还有大战要打。”
沈劲苦着一张脸,“别提了,这次险死还生,这几日想来还有些后怕。”
“那敢情好,”王凝之说道:“以后你还是负责帮我守城,出征的活我派别人去。”
沈劲赶紧道:“那可不行,我这不是和你诉苦嘛,又不是真怕了。”
王凝之拍拍他的手,不开玩笑了,认真说道:“好好养伤,等你一起收复旧土。”
这个下半年,原计划休兵的司州还是主动出击,在上党打了这一场,接下来的几个月,就真的进入休整期了。
慕容垂等人率军回到长子城,迎接他们的是兰建的尸体。
刚刚丢失了长子城以东的几座城池,尤其是作为连接东西的要塞壶关,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这下更是悲从中来。
兰汗失声痛哭,既为兄长的离去,也为自己的懦弱。
慕容垂静静地看了许久,相比王凝之,他更痛恨朝中那帮人,恨他们如此短视,如此卑劣,自己已经避走河东了,他们还是不放心。
上党郡的重要,那是对邺城而言的,慕容垂并不在意,只是他愿意为燕国把守西大门,可没想到朝廷猜忌他到了这个地步。
“跪下。”慕容垂突然开口道。
慕容宝秒懂,立马屈膝跪在舅祖兰建的遗体面前。
“取鞭来。”慕容垂接着下令。
跪在地上的慕容宝瑟瑟发抖,他知道父亲的性格,不敢出言求饶。
接过马鞭的慕容垂狠狠一鞭抽下,慕容宝的衣衫破裂,现出一道血痕。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慕容宝挺直腰杆答道:“因为我怯战逃避,致使舅祖为掩护我而死。”
慕容垂接着一鞭,“还有呢?”
慕容宝哆嗦了一下,“我不该让舅祖带兵出征,王凝之不可能孤军深入的,只要守住关口,朝廷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慕容垂面无表情,又是一鞭,“还有没?”
慕容宝忍住不哭,想了好一阵,这才道:“我不该离开壶口关的,若是我在那,慕容越根本骗不开关口。”
慕容垂不再问了,接连几鞭挥下,将慕容宝打得皮开肉绽。
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始终担惊受怕、又拼命赶路一直到现在的慕容宝终于扛不住了,晕死过去。
兰汗见慕容垂还没有收手的意思,赶紧上前拦住,“可以了,不能全怪他一人,壶关丢了,主要是我的责任。”
慕容垂扔下马鞭,“我专门将他放在上党,就是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局面,可他倒好,一步错,步步错,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
兰汗听他这么说,耳根子不禁有些发热,尴尬地站在一旁。
慕容垂就是担心其他人会扛不住朝廷的压力,所以才将慕容宝放过去的。
慕容宝作为他的嫡子,身份摆在那,一般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加上母亲段氏又是被可足浑氏害死,刻骨铭心的仇恨让他根本不会和朝廷妥协。
简单来说,若是慕容越碰上的是慕容宝,恐怕这会尸体都已经送回邺城了。
所以慕容垂的部署,本来是有容错率的,只要慕容宝不离开壶关,一切都能补救。
可偏偏他一错再错,断送了这一切,还让兰建为了救他而死。
慕容垂对于这个亡妻留下的儿子,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历史上他投奔前秦时,有个儿子不同意,想中途逃回,直接被他所杀。
看着倒在地上,血迹斑斑的后背找不出一块好肉的慕容宝,慕容垂冷漠地下令:“抬下去,找个医师看看,没死的话,就继续跪在这里,直到葬礼结束。”
同样犯错的兰汗大气都不敢出,躬身答应下来,亲自抬着慕容宝离开。
慕容垂依旧站在原地,眼神微凝,看着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