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刘牢之率军攻破位于安阳以西、太行山东麓的县城林虑(今河南林州市)。
同月,谢玄率兖州军乘战船沿白沟向东,配合青州军攻打内黄县。
内黄城西南有一黄水大洼,是黄河改道后形成的,名为黄池,可供战船停靠。
黄是黄河,所以内黄县之名与河内郡的名称其实是一个意思,都是南面黄河,以我观物,所在之处是为内。
顿丘的慕容德被挡在白沟以南,又被桓石民的豫州军绊住,救援不得。
内黄守将紧急向几十里外的慕容评求救。
此时的荡阴城中,慕容评正在接见邺城来的使者,宜都王慕容桓。
慕容评是太祖慕容皝的幼弟,慕容桓是慕容皝之子,两人是叔侄关系。
慕容桓代表宫中,前来询问慕容评议和之事是否可行。
慕容评答道:“晋人刚刚取了林虑,还在进攻顿丘和内黄,议和之事,恐怕只是王凝之的一面之词,想借机脱身。”
“这一点朝廷同样怀疑,”慕容桓说道:“但晋国北方各州受王凝之节制,他为了自身安危,命令其他几路退兵,也是人之常情。”
慕容评沉吟良久,这次的晋、燕大战,说起来还是燕国挑起的,在河内和上党两地对王凝之的司州发动攻势。
只是效果不如预期,不仅未能拿下河内,还被王凝之率军夺了汲郡,打到京畿之地。
听说慕容垂先前拿下的上党两县,也被司州军夺回,并州军损失惨重。
想到这,慕容评问道:“吴王那边怎么说?”
慕容桓恭维道:“如此军国大事,自然是先来问太傅的意见。”
慕容评面有得色,笑道:“攻打安阳之事,一直是吴王在负责,他若有信心拿下,议和之事便不用谈了。”
“恐怕短时间还拿不下,”慕容桓回道:“武威王有传信邺城,吴王想水淹安阳,需要征调大量的民夫,被他出言劝阻了。”
慕容评赞同道:“为了一个王凝之,确实没必要兴师动众,还让京畿之地洪水肆虐。”
他们俩是一路人,慕容评贪婪,慕容桓奢侈,而且玩得更高端,喜欢修宅子,将后赵时期石家诸王的府邸都修缮了一番。
所以对于议和,这两人都是同意的,只是担心王凝之耍诈,所以才有些犹豫。
慕容桓笑道:“既如此,那我回京的路上,顺便去见下吴王,若他没有破城之法,我们再商议具体的议和方略。”
慕容评点头道:“速做决断,我这边还得派人去救援内黄,就不送你了。”
“怎敢劳太傅相送,”慕容桓起身告辞,“早点结束此事,我在邺城设宴恭候太傅。”
慕容桓的一顿饭,佳肴上百道,连他儿子都看不下去。
安阳城中,王凝之在城墙上与司州军将士同食。
他对吃的不讲究,山珍海味可以吃,干粮就水也能对付。
大伙儿一边吃,一边闲聊。
“使君想夫人和小郎君吗?”知道王凝之没什么架子,一名司州军士兵大胆问道。
周围一圈人都偷笑起来。
被困了两个多月,大家已经不怎么聊突围的事情,更喜欢扯些家常。
王凝之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口水,笑道:“当然想了,出征在外,往大了说是为国,往小了说就是为家,怎么能不想家人。”
“出来这么久,家里的孩儿肯定认不得我了。”一人说道。
王凝之深有同感,“都是一样,我家小奴看我就很陌生,等回去后,我一定给大家放长假熟悉回来。”
又有一名士兵说道:“马上到了播种的季节,不知道家中是否应付得来。”
“这个不用担心,”王凝之安抚道:“州府肯定会做安排,不会耽误农时的,更不会让大家的地荒着。”
紧急征召的司州军多为府兵,到了农忙时,难免担心家中的地无人打理。
众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闲话,打发着燕军没有攻城的时光。
正说着,执勤的一人喊道:“燕军营中有动静。”
王凝之起身看去,只见一队骑兵从南方而来,进入燕军驻地。
“又要进攻了吗?”有人问道。
王凝之摇摇头,“还不好说,大家站好各自位置,盯紧点,别大意。”
众人齐声称是,迅速行动起来。
王凝之又看了好一阵,他觉得邺城肯定愿意议和,但猜不透慕容垂会作何选择。
燕军大帐之中,慕容桓正在与慕容垂和慕容筑寒暄。
“前段时间一直大雨,大军还要在野外露宿,真是辛苦了。”
慕容垂知道这个弟弟的来意,没什么好脸色,“安阳百姓被晋人驱逐,居无定所,那才叫辛苦。”
慕容桓打了个哈哈,“所以宫中派我过来解决此事,看看有没有议和的可能。”
慕容筑不等慕容垂反对,抢先说道:“我看可以,放走一个王凝之,换得安阳城,怎么也不亏。”
慕容桓对着慕容垂笑道:“听说你家库勾在司州军手上,正好和乐安王一起,找他们要回来。”
“损兵失城,死不足惜,”慕容垂冷漠道:“但王凝之乃我朝大敌,不可放过。”
慕容桓笑容不减,“吴王不心疼库勾,可天子和太后心疼乐安王和安阳百姓,还是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事。”
慕容垂冷笑道:“朝廷打算提什么条件?”
“晋军全体退至汲郡,交出乐安王和库勾。”慕容桓答道。
慕容垂冷哼一声,“真是好交易,将汲郡就这么拱手送人。”
慕容桓见他如此冷嘲热讽,也不客气道:“此次进攻司州,是吴王提议的,表示司州空虚,可以趁机夺回河内,结果呢?上党两个县得而复失,进攻安阳两月,也未能拿下。”
“王凝之直接放弃了洛阳以西的大片土地,带着大军进攻河北,好处全让秦人得了,这便是吴王的谋划吗?”
慕容垂怒道:“若不是你们放跑了刘牢之,泫氏和高都怎么会失陷,被几万人在京畿之地来去自如,这难道怪我吗?”
慕容筑身份不如这两位,硬着头皮劝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不如商量下怎么在和谈中多争取一些。”
慕容垂拂袖而去,“我没什么可说的,这就回并州去,你们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他这些天已经想过了,必须在和谈完成之前,撤回上党,不然王凝之一走,邺城肯定找他的麻烦。
对慕容垂来说,这次冒险东出,终究是一场空。
他想趁这场战事获得兵力,甚至掌握邺城的计划,在拿不下安阳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