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邺城的回信送到了安阳城。
王凝之找来慕容臧,笑道:“这下你可以回去了。”
慕容臧压抑住高兴的心情,“真不能将汲郡还给我吗?”
王凝之拍拍他,“大家相处这么久,你这人还不错,这样吧,我把林虑县还给你。”
林虑在太行山东麓,孤悬一方,又不是要道,不值得派军驻防。
慕容臧有些失望,但聊胜于无,要回一点是一点,问道:“你不会出尔反尔,脱困之后,再次率军北上吧?”
王凝之叹了口气,“这次可是你们先动手的,我在西边还丢了两个郡,这笔账都不知道找谁算。”
慕容臧忙道:“那是秦人干的,你找他们去。”
“你当我不知道,”王凝之瞪了他一眼,“你们和秦人这回是约好的一起对付我。”
慕容臧赶紧解释,“这都是吴王说河内空虚,朝廷才派我出兵的,不过我可没有动手,那次交战是你们来打我的。”
他一直在汲郡屯田,那次交战是沈劲发起进攻的。
王凝之故作犹豫地点点头,“暂且信你一回,不过我回去后,若是出兵进攻上党,这不算言而无信吧?”
慕容臧啊了一声,“这会不会不合适?”
王凝之嘲笑道:“你还真是心善,不过你拿人家当一家人,别人可未必这么想。”
慕容臧尴尬地笑了两声。
王凝之不再理他,当着他的面给谢玄写信,让他们撤军。
几天后,信送到内黄城外的谢玄手上,他和刘建毫无异议,率军乘船沿白沟撤回枋头。
顿丘境内的桓石民心有不甘,但其他几路军都撤了,他也不敢孤军逗留,直接渡河南下,进入濮阳境内。
慕容垂先行离开后,慕容筑在收到朝廷诏令后,率军撤回邺城。
最后行动的是慕容评,他在确定几路晋军都离开后,这才率领大军北还。
刘牢之离开山中的林虑县,来到安阳城外。
王凝之最后看了眼待了近三个月的安阳城,对着身边的慕容臧说道:“走了,以后可别再被我抓到,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的。”
慕容臧默默点头,连放狠话的心思都没有,只想快点回邺城去。
两人在城外分道扬镳,王凝之率部和刘牢之会合,迅速南下。
慕容臧则快马加鞭,向邺城奔去。
双方都没有玩什么花样,这场战争耗时数月,大家都只想早点结束。
王凝之以牺牲西线为代价,向燕国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急需回去收拾残局;
燕国则再次失败,断了收复失地的念想,只想过太平日子。
谢玄带人在城外迎接,看到他们回来,众人欢呼雀跃。
王凝之无奈地压了压手,“我这会可是输了求和才回来的,当不起你们这样。”
谢玄笑道:“输什么,不是夺取了汲郡,还全身而退了。”
王凝之一声长叹,“一个没有人的汲郡,还不足以弥补我在西线和上党的损失。”
“将失去的再夺回来就是,”刘牢之这次再立大功,信心十足,“现在就回去收拾秦人。”
王凝之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西线可没人帮忙,只能靠我们自己。”
说完他面露忧色,又道:“此次西线失利,东线求和,朝廷估计还得找我麻烦。”
桓温和郗超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压王凝之的机会,尤其是在被王凝之摆了一道的情况下。
谢玄想到这,既愤怒又无奈,“有叔父在,应该不至于太坏。”
刘建拉住想要大放厥词的刘牢之,“我这就回青州去了,你在这边自己小心点。”
刘牢之点点头,十分郁闷。
谢玄也对王凝之说道:“姊夫你着急回去处理秦人那边的事,就先走吧,我在枋头再待几日,等你的人布置好城防,我再回兖州。”
王凝之不跟他客气,“那我就先撤了,桓石民那边,你帮我说几句好话,希望能有点用。”
谢玄点点头,豫州军这次劳师远征,一点好处没捞到,纯粹为王凝之助威来了,桓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王凝之带人快马走河内郡,经河阳城返回洛阳,大部队则乘船走水路。
几日后,王凝之终于返回了刺史府。
王殊这次没有待在后院等着,收到消息后,就一直站在门外,看到父亲的马过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王凝之下马拉起儿子,笑道:“怎么了这是?以前可没见你这么乖的。”
王殊低声道:“我担心阿耶。”
“这是长大了,”王凝之摸摸他的头,“知道心疼阿耶。”
姜顺上前牵过马,“郎君看着清减了不少。”
王凝之笑道:“没事,回来养养就好了。”
说着他拉起王殊的手,便往后院走去。
谢道韫难得没有在处理公务,牵着小儿子站在廊下。
王凝之加快脚步,走到谢道韫跟前,看着瘦了一圈的妻子,“让你担心了。”
谢道韫摇摇头,没有作声,眼睛红红的。
王凝之搂着她向屋内走去,一起在榻上坐下,然后慢慢给她讲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一轮又一轮的博弈。
谢道韫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自己讲起了这段时间司州发生的事。
两人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互诉衷肠,你侬我侬,而是平淡地聊起了公务。
听谢道韫说起弘农失守,邓遐放弃卢氏,王凝之只是轻轻点头。
这次在西线,司州损失惨重,几乎将趁秦国内乱得到的好处全都还回去了,只剩下陕城还在苦苦支撑。
王凝之见妻子一脸难过,宽慰道:“没什么的,有舍才有得,这次打服了燕国,以后就可以全力对付秦人。”
谢道韫神色黯然,“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一下又全没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王凝之笑道:“好歹我拿回了汲郡,不算太坏。”
谢道韫还是提不起兴致,毕竟西线的崩坏,是王凝之被困、由她主持大局时发生的。
连放弃卢氏,都是她同意的。
王凝之继续安慰妻子,“其实这次是赚了的,燕国国内矛盾越来越大,荆州出兵帮我分担了上洛的压力,秦国和慕容垂肯定都对对方不满,这些都是好处,只是还不明显。”
丢了几座城不可惜,只要百姓和军队还在,就不算输。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要面对桓温的发难和陕城外的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