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战船上,刘袭同样对王凝之劝慕容垂自立的行为表示不解。
“若是慕容垂称帝,对鲜卑人的号召力可不小,慕容德很可能会选择臣服,幽州和冀州的鲜卑人说不定会选择叛逃,对我们并无好处。”
“你这话有些道理,但不尽然,”王凝之笑道:“他若是打回关东,冀州和幽州的鲜卑人确实有可能倒向他,可你说那帮人会抛家舍业、跋山涉水去并州投靠慕容垂,那还不至于。”
刘袭想了下,对这点表示认同,但仍有疑惑,“可他如果称帝,对慕容德和漠南的鲜卑人吸引力还是有的,可以将那些人凝聚到一起。”
王凝之解释道:“你当我不说,慕容垂就不会称帝吗?我抛出慕容德要自立的消息,他们兄弟之间来往不便,多少会生些嫌隙,至于漠南的拓跋鲜卑,先抗住秦人的进攻再说吧。”
刘袭叹服,“王公深思远虑,令人佩服。”
“少奉承我,我可不吃这套,”王凝之笑道:“我等着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
刘袭和诸葛求拱手道:“请王公示下。”
王凝之下令道:“战船分为两队,一队负责配合慕容垂,接应鲜卑骑兵渡河骚扰关中,一队进入潼关至陕城的航道,伺机而动。”
“陆上作战,我会在慕容垂之后行动,调集队伍从卢氏进攻弘农,从新安进攻陕城,到时你们俩负责策应。”
诸葛求问道:“王公打算亲自指挥吗?”
“不了,”王凝之早已考虑过此事,“我会返回洛阳,奏请朝廷,调谢幼度前来负责潼关以东的战事,你们到时听他号令。”
两人高声称是,他们与谢玄合作过,对这个安排并无异议。
交代好前线的事,王凝之坐船返回浢津,在疲于奔命的张蚝赶到前,率军返回卢氏,将部队留下,带着亲卫回到金墉城。
先前返回的刘牢之正在城中可怜巴巴地等着他。
王凝之不理他,先上书建康,表奏朝廷晋兖州刺史谢玄为征西将军,负责与秦人的作战。
见自己的活被人接手,刘牢之在边上急得抓耳挠腮。
王凝之又拿出一个空白奏疏,说道:“接下来就是处置你了,你说我该把你弄到哪里去呢?”
刘牢之不敢做选择,忙道:“任凭王公安排。”
他知道自己的雍州刺史肯定是没了,可看王凝之的态度,还不至于打落尘埃。
王凝之提起笔,问道:“我要是处罚过重,你会不会心生怨怼?”
刘牢之老实道:“不会,我的一切都是王公给的,只是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希望王公能再给我个机会。”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王凝之笔走龙蛇,飞快地写完,“我会奏请朝廷,调你回京口,接任晋陵太守一职。”
刘牢之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俯身表示听命。
王凝之看他表情,问道:“怎么,不服气,还是不想去?”
刘牢之挠挠头,“服气的,就是不知道回江东我能做什么。”
“你就不能长长脑子?”王凝之用力敲了几下身前的案几,“京口紧挨着建康,位置何等重要,如今是幼恭管着,但他不善军事,所以才让你过去。”
刘牢之大喜,连连点头,但随即又迷惑道:“现在打进建康城,是不是时机不对?”
“骂你没脑子,你就真当自己没有了吗?”王凝之气道:“让你回去训练队伍,有备无患,你在想什么呢?”
刘牢之哦哦两声,“懂了,这回真懂了,保证不会出岔子。”
王凝之看他这个样子,拍了拍脑门,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回去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你就专注于募兵、练兵,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有需要的话,我自然会派人通知你。”
刘牢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无有不应。
王凝之又道:“有空多读点书,遇上处理不了的事,可以先联系京中的子敬,他会帮你的。”
刘牢之笑着连连点头,知道王凝之还是信任他,他就没有顾虑了。
王凝之打发走了刘牢之,命人火速将两道奏疏送往建康。
虽说只是走流程的事,但该有的步骤王凝之还是一样不缺。
谢玄的任命王凝之考虑再三,可除非他自己亲自领军,否则谢幼度就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在洛阳待了数日后,王凝之便动身前往兖州治所廪丘。
谢玄刚应长姊谢道韫的邀请,带家人去临漳城游玩了一番,才回来就听说王凝之到了,有些奇怪。
“姊夫怎么不提前派人传个话,我可以在临漳多待几日,等你回去。”
王凝之笑道:“事发突然,有些公务找你。”
说着他便将刘牢之的事说了,又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下。
“潼关一带的局面比较复杂,除了你,其他人去我都不放心,只能辛苦你了。”
河北被王凝之拿下后,谢玄在兖州可以说是逍遥自在,毫无压力,突然天降重任,他有些猝不及防。
“姊夫这么信任我吗?我可没把握能在慕容垂和秦主苻坚那里讨到好。”
王凝之笑道:“眼下局势明朗,秦国的主力在北方,你和慕容垂联手,将秦军逼回潼关,这不算什么难事吧?”
谢玄问出关键问题,“慕容垂可信吗?”
“暂时没问题,”王凝之说道:“他是一个极能隐忍的,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会选择和我翻脸。”
谢玄嗯了一声,又问:“需要我带兖州军前往吗?”
“能带当然更好了,”王凝之大笑道:“不过我安排了刘袭和诸葛求在那边,洛阳也会全力支持你,所以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谢玄再无顾虑,当即道:“那我这边没问题,只要朝廷诏令下来,我立刻出发,前往函谷关。”
对外作战的话,谢玄不会拒绝,谢安也没理由阻拦,所以王凝之并不担心建康会驳回自己的奏疏。
搞定了谢玄,王凝之疲惫地靠在凭几上,感慨道:“拿下河北后,感觉敌人更多了,你还算休息了一阵子,我可是一日都不得闲。”
“听阿姊说了,”谢玄笑着答道:“关东世家和鲜卑贵族都不消停吧,上次的刺杀,可是吓了我一跳。”
王凝之叹道:“民心无常,惟惠之怀,总需要花点时间慢慢收复的。”
这话出自《尚书》,是说民心的归附是无常的,他们只怀念仁爱的君主。
谢玄听到这话,扬了扬眉梢,但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