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酒楼的大掌柜正在柜台后面盘账。
大掌柜姓也姓李,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是李有福的一个堂侄。
具体姓名不知道,就知道姓李,大家都叫他李掌柜。
现在李有福去宁州那边了,福来酒楼这边的事情,由他来打理。
见沈玉楼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李掌柜收起算盘,将盘好的账簿也收起来锁进抽屉里,然后他含笑招呼沈玉楼。
“这是怎么啦,跑得这么急,遇到坏人追啦?”
一边说,一边倒了杯凉茶递给沈玉楼。
沈玉楼接过一口喝下,喘了会儿气,这才说道:“坏人没遇到,但是遇到了贵客。”
她将京城来的那位贵客要来他们酒楼吃饭的事情说给李掌柜听。
李掌柜一听眼睛就亮了。
倒不是欢喜他们酒楼来了位贵客。
而是因为这位贵客出身大理寺,受皇命微服私访审查案件!
哪个当官的经查?
尤其是像韩老爷这样的官,身上指不定背着多少条人命呢!
这位贵客,极有可能就是韩老爷的终结者!
想到这,李掌柜忙催促沈玉楼。
“快快快,别墨迹了,赶紧去准备……哎呀,你还喝什么水呀,这都火烧眉毛了!”
刚倒好第二杯凉茶,正准备端起来喝的沈玉楼:“……”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杯茶从她手里面被抢走,然后进了李掌柜的肚子。
……就很哭笑不得。
她摇了摇头,转身去后厨忙碌。
李掌柜则抹了抹嘴巴,拉住一个路过的伙计吩咐道:“快,去县学吆喝一声,就说咱们酒楼,今日对县学学子开放!”
所谓的开放,就是这天,只要是县学学子,来他们酒楼吃饭,都不用付饭钱,免费的。
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
保不齐这些学子中,就有哪个能金榜题名。
后面等这些人出息了,他们也能多一项吹嘘的资本,说“你说某某大人啊,哦,他当年在县学读书的时候,还在我那里吃过饭呢,夸我们那里的饭菜做得好吃!”
要是出个宰相首辅什么的,那就更不得了,直接就能身价暴涨。
因此,城内的很多酒楼,都会免费向县学学子开放的活动。
而这种活动,越是临近开考,开放的越频繁。
但是今天,李掌柜这么做可不是多了积攒将来吹嘘的资本,单纯就是因为韩老爷当初曾宴请过不少县学学子。
他们对当天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如今发生在现实中的故事被写进话本子中,变成了故事,这些学子们少不得要议论。
他们一议论,那位微服私访查案办案的京城贵客不就都听见了?
因为秋试将近,大家都在做最后的冲刺,恨不能头悬梁锥刺股。
像陆行川这种还能有心情熬夜写话本子的学子,简直是凤毛麟角。
这段时间,县学的学子们几乎很少出县学大门。
他们自然也就没机会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但今天是开考前最后一次休沐,福来酒楼的饭菜又实在好吃的紧。
奈何太贵了,他们吃不起!
因此,一听说福来酒楼今天免费向他们开放,一个个顶着俩大熊猫眼的学子们意动了,兴奋了,招呼上三五好友,一窝蜂地涌向福来酒楼。
唐大人一进酒楼,看到就是一群学子齐聚的画面。
再看看这些学子们的穿着打扮,他狐疑地看向身边陪同的县令大人。
——不是说这福楼酒楼是淮水县城规格最高,菜价最贵的酒楼吗?
可在场的学子,大多都衣衫朴素,有的人袖子都莫磨得起毛边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能力来这种地方消费的人啊。
唐大人一脸懵。
县令大人也愣了一瞬。
但他毕竟是本地的父母官,对当地的风俗习惯,了解得还算透彻。
他忙将当地的酒楼饭馆,会不定期免费向本县学子开放的事情告诉唐大人。
他生怕唐大人生气怪罪,解释完了便连忙点头哈腰地主动赔罪:“都怪下官,没提前安排好,打扰了大人……”
话没说完就被唐大人打断。
唐大人摆手笑呵呵道:“哎,不打扰不打扰,这样好得很嘛,我这个老家伙,刚好也听听年轻人的心声。”
要说老,唐大人在年纪上确实能归为老人家一列了。
毕竟他老人家今年已经五十有一。
张阿武说的那个医术了得的年轻大夫,就是宫里面太医。
因为皇上心疼唐大人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四处查案审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所以特意给他派了个医术不错的太医随行。
但县令可不敢顺着这话说他老,恭维他道:“大人身强体健,面色红润,头脑清明,正是大展宏图之龄!”
好话谁不爱听啊。
唐大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掌柜也在这时迎了上来,视线扫过二人,正要给二人行礼问安,唐大人笑着朝他摆摆手:“不要声张,我今日,就是来吃饭的。”
要是让这些学子们知道他的身份,只怕便不敢再畅所欲言了,那他还听什么劲儿啊。
“也不必特意给我们安排什么雅间,就在这大堂里找个位置给我们坐吧。”
学子们都在大堂里坐着,他想听听他们的心声,当然要跟他们坐一起。
李有福闻言求之不得,当即便在大堂中给二人安排了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既靠窗,也靠近说书先生所在的圆台,不但能让唐大人清楚地听见故事内容,甚至就连说书先生脸上的表情变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李有福觉得这样唐大人才能更快的代入故事中去,然后心中升起更多的愤怒,然后再从学子们的议论声中,升起去彻查韩老爷的心思。
京城里的酒楼中也有说书先生。
因此,一开始,唐大人并没有对台上的说书先生投去过多的关注,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一是因为说书先生还没有进入正题,现在才刚开始讲暖场小故事。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么……
唐大人望着桌子上摆着的五菜一汤,惊喜地连连叹道:“真是没想到啊,普普通通的食材,居然也能做出如此的美味!”
已经在内心深处将张阿武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始终高悬着一颗心的县令闻言,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激动得险些落泪。
没办法,实在是摆上桌招待唐大人的菜市,太普通太普通了。
一盘子小炒肉。
一盘子辣炒鸡块。
……甚至还有一道炒青菜!
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一罐子鸡汤了!
这样普通到近乎寒酸的菜,哪里是招待贵客的规格!
万幸,这些菜虽然看着普通,但是味道不普通,一举拿住了唐大人的胃。
县令长呼一口气,悄悄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
唐大人则举着筷子大快朵颐。
沈玉楼和李掌柜就在不远处暗中留意着这边的情形。
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便朝说书先生点了点头。
后者接收到信号,了然,终于结束了远超时长的暖场小故事,拿起醒木,往桌上重重一拍。
啪——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惊了众人一跳,都齐刷刷地望向说书先生。
说生先生捋了捋胡须,声音雄浑而沉厚地开讲了。
““话说从前啊,有一位书生,他遵循父母之命,定下了一位未婚妻。”
“两个小年轻人情投意合,彼此深深相爱,约定好了等待书生秋试结束后,他们便要正式完婚。”
“然而祸从天降,城中一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某日偶遇书生,见那书生生得仪表堂堂,又才情斐然,竟是起了强取豪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