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要参加下个月一群富家太太和官家夫人们组织的厨艺比赛活动。
并且打算在那一日,揭露他那些叔伯们的丑陋嘴脸。
为了这场活动,她这些日子,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琢磨新菜式。
她为了他的事情,这样拼搏忙碌,他又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呢?
赵四郎背着双手,大步往赌坊方向走,脑子里面却在复盘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沈玉楼来到宁州后,为了绊住赵家老宅那边的人,免得他们出来闹事,影响有间食铺的正常开业,他虚张声势,先是折断了赵子跃的两根手指头,然后跑去赵家老宅,告诉他们,他手里有他们当年迫害他们孤儿寡母,逼他们不得不离开宁州的证据。
实际上,他手中一点儿证据都没有。
因为当年的事情,是因为一场谣言而起的,谣言说他父亲会突然突发恶疾,都是被他母亲气的,因为父亲发现了母亲在外面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而这个谣言,最开始,是从父亲身边的一个佣人口中而出。
也就是那个在赵家老宅那边看大门,被他一脚踹倒在地的老门房。
他怀疑老门房被他的叔伯们收买了,所以才会编造出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谣言,来中伤他的母亲。
因为这样,他的那些叔伯们,就能够以母亲对父亲不忠,气死父亲为由,将母亲,连带他们这些“野种”,一并赶出赵家。
但他也仅仅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毕竟他父亲已经离世,死无对证。
所以,他手中,其实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当年那场谣言,是老门房被人收买后的叛主行为,而收买老门房的人就是赵二叔和赵三叔,目的是为了侵吞父亲留给他们的家产。
但正所谓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他揣着这样摇摇晃晃的猜测,也把他那些叔伯们吓得胆战心惊,紧锣密鼓地查漏补缺,还将老门房连夜送走。
两人这一连串的行为,都在告诉他,那个被送走的老门房,就是掀开当年事情的突破口。
既然找到了突破口,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赵四郎越走步子迈得越大,以至于万有田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不是,你以前不是从来不来这种地方吗?今天怎么突然兴致这么好?”
望着长乐坊的招牌,万有田满脑门都是问号。
要知道,赵四郎平时最痛恨的就是赌徒,每次他路过长乐坊时,不但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脸色也阴沉的吓人。
以至于两人每次路过长乐坊时,万有田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时刻防备着赵四郎冲进去砸场子,他好第一时间将人抱住拖走。
赌钱不是好事,这个万有田也知道。
然而本朝并没有明文规定说必须要禁赌。
就跟本朝从来没有哪条律法规定说男人不能在外面狎妓一样。
青楼,赌坊,这两种场所虽然不光彩,甚至被很多人厌恶痛恨。
但它们却可以存在,就跟街边那些开酒楼卖布匹的商铺一样,都是被允许的。
无故冲进去砸场子,哪怕他们是官府中人,也不行。
留给万有田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有次他们巡街,在街头上抓住了两个打击斗殴的人,其中一人刚好是赌徒。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事情,他们大多是口头警告教育一番,了不起再抓起来上两天收收胆,就把人放了。
结果那次,赵四郎硬是将人丢进府衙大牢关了一个多月,而且还是最臭最脏的一间牢房。
饭也不给人吃饱,每天两个硬邦邦的粗粮馒头,几根咸萝卜,外加一碗冷水。
一个饿不死人,但却很能折磨人的方式。
那赌徒被丢进府衙大牢时,吃得肥头大耳。
结果被放出来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万有田后面偷偷问过赵四郎,干嘛把人整这么狠。
然后赵四郎扔给他一句话:“一个赌徒,你还指望我对他多温柔?没把他两只手剁掉,就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忍耐了。”
从那以后万有田便知道,赵四郎痛恨赌钱的人。
这种痛恨让他每次路过长乐坊,都恨不能把长乐坊给砸了。
结果现在,赵四郎居然说进去赌钱。
万有田已经不止是狐疑了,简直是震惊。
他一把拽住赵四郎的胳膊。
“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急用钱了?要多少你说个数,一万以内不是问题,再往上……再往上兄弟也能想法子给你弄出来!”
这还真不是万有田吹牛皮。
他们家是做布匹生意的,不敢说富可敌国,但也算是家大业大。
在他看来,赵四郎这么一个痛恨赌钱的人,突然一反常态踏足赌坊,想来是遇到了什么急需用钱的大事,所以才会进长乐坊冒险一搏。
所以万有田说这话时,说得十分诚心诚意。
往前不远处就有布匹行,正是他家开的。
他当即便要拉着赵四郎去铺子里拿钱。
赵四郎心中感动,朝他摇了摇头,笑道:“你想多了,我不是去赌钱……嗯,也可以说是去赌钱,但是赌钱,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他的最终目的,是老门房的儿子。
既然对老门房有怀疑,赵四郎便特意调查过老门房。
当年他们一家离开宁州后,老门房依旧留在赵家做事。
先是跟着赵二叔,帮着赵二叔干一些跑腿传话的活儿。
后面老门房生了场病,病好后,身子骨便不大如从前,没办法再四处奔走,赵二叔便安排他在老宅子那边看大门。
这个活计比较轻松。
而老门房先前干的活,则由他的儿子顶替。
老门房的儿子叫李昀,比他爹激灵聪明,很得赵二叔重用。
可惜李昀后面飘了,以为跟着赵二叔出入各种高档场合,他就也高档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再加上他又结识了一些狐朋狗友,在那群狐朋狗友的带领下,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
赵二叔知道后,便不再将他带在身边,安排他在自家酒楼做事,负责处理一些突发事故,比如客人喝醉了酒闹事什么的。
赵四郎此次来长乐坊,就是冲着李昀来的。
老门房不肯主动开口,那他就从老门房的独子李昀这里下手。
万有田跟赵四郎一样,也从来不踏足赌坊这种地方。
但他干的是衙役的差事,隔三岔五就要遇上些因赌而打架斗殴的事情。
他一听就明白了赵四郎的计划,笑着赞道:“四郎,你这个法子好啊,老门房的嘴巴不是闭合的跟蚌壳一样紧撬不开吗?那咱们就让他跟赵二老爷狗咬狗!”
独子欠下高额赌债,还不上钱就要下胳膊卸腿儿,老门房势必要开口跟赵二叔求助。
而赵二叔未必舍得拿出这么大笔钱给老门房的儿子还赌债,届时老门房为了救独子,少不得要拿当年的事情要挟赵二叔。
万有田越琢磨,越觉得赵四郎的这个法子好。
他两眼冒星星地望着赵四郎,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赵四郎:“……怎么啦?”
——这样盯着他瞧,怪吓人的!
万有田揽住他肩膀,敬佩道:“赵兄,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刺史大人这么喜欢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脑子好使啊!像我,我就想不出这么一招‘蚌埠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法子!”
“……”
赵四郎摇摇头,抬脚进了长乐坊。
他没进过长乐坊。
但长乐坊的伙计却认得他。
毕竟是在府衙当差的人。
因此,二人刚进去,正在里面巡场的伙计便瞧见他们了,连忙摆开笑脸迎上来。
“二位大……”
话没说完就被赵四郎打断。
赵四郎:“给我们换一百两的筹码。”
说完,从怀里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伙计。
大概是为了削弱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中流走的感觉,在长乐坊赌钱,要先把银子换成他们赌场的筹码,才能上牌桌。
那伙计显然没想到他们是来赌钱的,又是一愣。
赵四郎皱眉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
那伙计这才反应过来,忙带人去换筹码。
一路上还悄悄回头好几次偷眼打量二人。
尤其是赵四郎。
赵四郎视若无睹,全当没瞧见伙计眼中的疑惑。
直到到了柜台那里,见到了掌柜,赵四郎这才压低声音,说明自己的来意。
赵四郎:“我跟那个叫李昀的,有些过节,我看他不爽,想收拾他。”
“你们只需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事成后,我必当重谢。”
赌坊掌柜连忙点头保证道:“放心放心,一定配合二位大人行事!”
整个计划中,他们长乐坊要做的就是给李昀放筹码,越多越好。
而筹码对于赌徒来说是钱,对于他们来说却只是一块小小的木牌而已。
就算最后这些放出去的筹码不能变成银子收回来,他们的损失也仅仅只是些时间而已。
但是却可以趁机卖赵四郎一个人情。
这场生意他们不亏。
一切安排妥当后,赵四郎和万有田,两人一人端着一篮子筹码坐到了牌桌上。
赵四郎有些拘谨地问旁边的人:“这位大哥,请问,这牌怎么玩啊?”
那样子,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赌坊的生瓜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