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通裹着血腥的嘲讽在深坑里炸开。
“烂!透!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钎,捅进秩序之蛇崩裂的秩序核心。
嘶——!!!
回应不再是尖啸,而是某种濒临断裂的弓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深坑中心,那粘稠的魔气真空地带剧烈扭曲。
秩序之蛇庞大的银灰色身躯疯狂向内蜷缩、痉挛,如同被投入滚油的长虫。
左侧头颅的豁口在抽搐中被撕扯得更加狰狞,粘稠的银灰“血液”不再是滴落,而是近乎喷涌,每一股涌出都带走大片闪烁符文的虚无。
七寸处,墨紫色的裂纹已非蛛网,而是化作奔涌的熔岩河!
裂纹所过之处,银灰色的鳞片如同被投入锻炉的废铁,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焦黑、扭曲、脆弱!
嗤啦!嗤啦!
一片又一片边缘彻底被墨紫侵蚀的鳞片,在蛇躯失控的扭动和内部混沌之力的疯狂撕扯下,如同腐朽的树皮般被硬生生剥离!
大的如磨盘,小的如瓦砾,翻滚着、坠落着,砸向深坑底部焦黑的岩地,发出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撞击声。
鳞片表面死寂灰败,边缘残留的粘稠墨紫能量如同贪婪的蛆虫,仍在啃噬着剥离后暴露出的、流淌着黯淡幽蓝符文的蛇躯血肉!
暴露出的血肉不再是纯粹的银灰秩序结构,而是呈现出一种被深度污染后的、不断翻涌的、令人作呕的暗紫与墨黑交织的混沌色泽!
秩序在崩解!
存在根基在动摇!
“掉!掉!全掉光才好!”茶肆里,老板娘拍着大腿狂笑,唾沫横飞,指着水镜里那鳞片如雨坠落的景象,“腌烂的老咸鱼!现原形了吧!扒了你这身画皮,看看底下是龙肝还是蛆心!”
山羊胡老道枯槁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不再狂笑,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每一片坠落的死鳞,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掐算着,指甲缝里全是抠出的木屑和血污。
“鳞落……如雪……根基损……秩序崩……”他声音嘶哑,如同漏气的风箱,“反噬入髓……混沌蚀心……它……它在褪壳!”
“褪壳?”黑袍魔修瘫在地上,茫然重复。
“蛇要死了才褪壳!”中年修士脸上惨白中透着一丝病态的潮红,眼神死死钉在水镜上,“它撑不住了!它要逃!”
“逃?”老板娘眼一瞪,凶光毕露,“往哪逃?这葬仙窟就是它给自己挖的坟!”
深坑边缘。
吴通坐在冰冷的焦土上,身体如同即将散架的破风箱。
每一次剧痛的抽搐都牵扯着周身龟裂的伤口,暗金色的“血痂岩浆”在裂痕中艰难蠕动,仿佛随时会彻底凝固。
右臂的白骨上,微光急促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左臂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上身。
口鼻间喷出的滚烫气流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内脏碎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刀子。
眉心的混沌道印搏动得如同濒临炸裂的雷鼓,那道墨紫色的竖瞳光芒炽烈到刺痛,死死锁定着漩涡中心那条在痛苦和混沌反噬中疯狂挣扎、鳞片剥落的蛇影。
秩序之蛇每剥落一片鳞,每一声扭曲的嘶鸣,都像是最烈的酒,浇灌着他神魂深处燃烧的复仇之火,带来一种近乎毁灭的、蚀骨的快意。
然而,这快意如同双刃剑,也在疯狂透支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视野开始模糊,重影晃动。
意识在剧痛和狂暴混沌之力的双重冲刷下,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发出即将解体的呻吟。
“呃……”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又是一大口混杂着暗金碎块的血浆喷在身前焦土上,腾起刺鼻的墨绿毒烟。
撑地的左臂剧烈颤抖,几乎要支撑不住。
就在他眼前发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深坑中心,异变陡生!
被墨紫裂纹彻底吞噬、鳞片剥落最严重的七寸位置,那翻涌的混沌黑暗猛地向内一缩!
紧接着!
嗤啦——!!!!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刺耳的、如同坚韧无比的皮革被千钧巨力强行撕裂的恐怖声响,猛地贯穿了整个深坑!
秩序之蛇庞大蜷缩的银灰色蛇躯,从七寸那混沌侵蚀的核心处,猛地爆开!
不是爆炸!
是蜕皮!
一道更加凝练、更加纯粹、仿佛由亿万点冰冷星光压缩而成的刺目银芒,如同破茧的利剑,从蛇躯爆裂的中心,猛地挣脱而出!
这道银芒只有之前蛇躯的十分之一大小,形态不再流畅,反而带着一种极致的、棱角分明的尖锐感,如同由无数冰冷的几何切面强行拼凑而成!
它通体流转着一种比幽蓝更深邃、比银灰更冰冷的“黯银色”光辉,表面没有任何符文,光滑得如同绝对零度下的镜面,反射不出任何光线,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秩序寒芒。
在这道新生的、棱角尖锐的黯银蛇影头部,那覆盖晶膜的位置,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暗银色漩涡!
漩涡中心,是比深渊更深的黑暗,散发出一种吞噬一切、格式化一切的终极归零意志!
而在它挣脱而出的身后!
那具被遗弃的、庞大而残破的旧蛇躯,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和力量,银灰色的光泽彻底黯淡,剥落的鳞片加速腐朽,七寸处巨大的孔洞边缘,墨紫裂纹失去了目标般徒劳地翻涌了几下,便迅速黯淡下去。
整具旧躯如同被风化了亿万年的巨大蛇蜕,失去了所有活力,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从内而外地崩解、枯萎、化为漫天飞舞的、死寂的银灰色尘埃!
这尘埃带着冰冷的余晖,如同死去的星辰之灰,纷纷扬扬,洒向深坑的每一个角落。
那新生的、棱角尖锐的黯银蛇影,没有丝毫停顿。
它甚至没有再看吴通一眼。
仅存的、如同绝对归零黑洞般的暗银漩涡,冰冷地锁定了葬仙窟苍穹之上,那翻滚不息的魔气阴云最薄弱处。
下一秒!
黯银蛇影骤然模糊!
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化作一道笔直的、撕裂一切的黯银射线,带着一种抛弃一切的决绝和无法形容的冰冷速度,朝着那魔气天幕的薄弱点,暴射而去!
速度之快,超越了感知的极限!
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切割天地的冰冷刻痕!
嗤!
一声轻响。
如同烧红的刀子划过了凝固的牛油。
葬仙窟厚重粘稠、隔绝万古的魔气天穹,被那道黯银射线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口!
外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属于正常天地的稀薄灵气和天光,如同久违的呼吸,瞬间从那裂口渗透进来!
黯银蛇影没有丝毫留恋,瞬间穿过那道裂口,消失在魔气天穹之外!
裂口在葬仙窟强大的自愈法则下,急速弥合,眨眼间消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深坑中心,那具正加速化为死寂尘埃的巨大蛇蜕。
以及漫天飘落的、冰冷如雪的银灰色蜕尘。
“跑……跑了?!”茶肆里,死寂了一瞬,黑袍魔修失声尖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它……它丢下壳跑了?!”
“褪壳逃生!”山羊胡老道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枯槁的脸上是极致的震撼和一种洞悉大恐怖的苍白,“断尾求生!舍躯保核!它……它把被混沌污染侵蚀的旧躯连同部分本源……彻底舍弃了!”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深坑中心那正化为尘埃的巨大蛇蜕。
“那新生的……是更纯粹……更冰冷……也更……危险的本源之核!它……它逃出去了!”
老道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葬仙窟……困不住它了……”
“外面……外面要……”
他的话没说完,但茶肆里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一条被打得褪壳逃生、带着滔天恨意和更纯粹秩序的恐怖存在,逃出了葬仙窟这个万古牢笼!
这比它在里面发狂更加可怕千倍万倍!
“那小崽子……”老板娘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股市井的凶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目光复杂地投向深坑边缘那个依旧坐着的身影,“他……他……”
深坑边缘。
吴通的身体在黯银蛇影破空而去的瞬间,猛地一颤。
支撑身体的左臂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肘部发出一声清晰的骨裂脆响!
砰!
他整个人重重地侧倒在冰冷的焦土斜坡上,溅起一片黑色的尘埃。
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唯有眉心的混沌道印,搏动微弱到了极致,墨紫色的竖瞳缓缓闭合,只留下一道黯淡的裂痕。
他倒在灰烬里。
大口大口的暗金色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焦土。
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全身崩裂的伤口,带来撕裂神魂的痛楚。
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中沉浮。
快意消失了。
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冻僵的寒意。
他赢了?
不。
那老咸鱼丢下一身烂肉,跑了。
带着更深的恨意,跑了。
跑了……
吴通沾满血污和灰烬的脸上,那因剧痛而扭曲的肌肉,极其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
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混着血沫的惨烈弧度。
眼皮沉重如山。
视野彻底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深坑中心,那具正化为漫天尘埃的巨大蛇蜕。
一片边缘尤其宽大、带着明显弧度、如同残月般的银灰色蜕片,在阴风的卷动下,打着旋,从漫天尘埃中分离出来。
它比其他蜕片更厚重,颜色更深沉,表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蛇躯七寸位置的幽蓝符文痕迹。
这片巨大的蜕片,如同死神的请柬,又如同冰冷的墓碑,飘飘荡荡。
朝着他倒下的方向。
缓缓。
飘落。
最后。
覆盖在了他被暗金血液浸透的、残破的胸膛之上。
冰冷。
沉重。
带着秩序崩解后的死寂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