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沉重。
死寂。
那片残月般的巨大蛇蜕覆盖在吴通胸膛的瞬间,一股远比深坑魔气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透了他残破的躯体,扎进他仅存一丝温热的混沌血脉深处。
剧痛被冻结了。
混沌道印的搏动微弱到几乎停止。
意识如同被投入万载冰窟,瞬间沉入一片绝对寒冷的黑暗。
不是昏迷,更像是被这秩序死躯的余烬,强行拖入了永恒的沉眠。
深坑中心,那具庞大的蛇蜕主体正加速化为漫天银灰色的死寂尘埃,如同下了一场冰冷的骨灰之雪。
灰雪纷纷扬扬,覆盖焦土,覆盖残岩,也覆盖着斜坡上那个胸膛压着最大一片蛇蜕、再无生息的身影。
葬仙窟的阴风卷着灰雪呜咽,如同为这场惨烈搏杀奏响的安魂曲。
茶肆里,死寂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水镜术忠实地映照着深坑中心那场冰冷的“雪葬”和斜坡上被覆盖的身影。
“死……死了?”黑袍魔修瘫在失禁的污秽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吴通大人……也……”
“同归于尽?”中年修士脸色灰败,眼神复杂地看着水镜,“那条蛇……跑了壳……他……被壳压死了?”
“放屁!”粗布麻衣的老板娘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仅存的几个茶碗跳了起来,她脸上横肉抖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吴通胸膛上那片巨大的蛇蜕,凶悍中带着一丝惊疑,“压死?老娘看是噎死的!那么大块‘咸鱼皮’糊胸口,换你你也喘不上气!”
她烦躁地挥着手,像是要驱散眼前的绝望。
“那小崽子命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没那么容易完蛋!”
山羊胡老道佝偻在油腻的椅子上,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捻着道袍边缘,浑浊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镜里那片覆盖吴通胸膛的蛇蜕,嘴里发出梦呓般的低语:
“蜕……是壳……也是……甲……”
“死躯……余烬……混沌……血……”
“冰与火……死与生……”
“涅盘……还是……永葬……”
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确定性。
深坑边缘。
灰雪覆盖之下。
吴通的意识沉沦在绝对的冰冷与死寂中。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感觉。
只有无边的寒冷,如同宇宙深寒的真空,要将他残存的存在彻底冻结、分解、归于虚无。
那沉重的蛇蜕压在他的胸膛,每一次试图凝聚的微弱呼吸都被强行按回冰冷的深渊。
混沌道印的搏动几近于无,墨紫色的竖瞳彻底闭合,只留下一道黯淡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暗金色的血液在龟裂的肌肤下近乎凝固,如同冰封的暗河。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然而。
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与冰冷即将吞噬一切的边缘。
异变,自那覆盖胸膛的冰冷蛇蜕开始。
那片残月般的巨大蜕片,边缘残留的、极淡的幽蓝符文痕迹,在接触吴通胸膛上早已凝固、却依旧蕴含狂暴混沌本源的暗金色血痂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滚油滴入冰水的声响,在绝对的死寂中炸开!
那处残留的秩序符文痕迹,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被暗金色的血痂中残存的混沌气息疯狂侵蚀、点燃!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墨紫色火苗,骤然在蛇蜕与血痂接触的边缘跳跃而起!
这火苗的出现,如同在绝对零度的冰原上点燃了第一缕火种!
它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蛇蜕!
蛇蜕中蕴含的、属于旧秩序之蛇的、被污染后残留的混乱能量和冰冷的秩序余烬,在这混沌之火的引燃下,竟没有湮灭,而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开始了某种诡异而剧烈的反应!
嗤嗤嗤——!
墨紫色的火苗迅速蔓延!
沿着蛇蜕的表面,如同燃烧的导火索,急速爬行!
所过之处,那死寂冰冷的银灰色蜕片,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软化!
蜕片内部残留的秩序结构在混沌之火的焚烧下寸寸崩解,却又被更加狂暴的混沌能量强行重组、熔炼!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冰冷与焚天灼热的恐怖能量波动,猛地从这片燃烧的蛇蜕中爆发出来!
轰!
覆盖在吴通胸膛上的那片巨大蛇蜕,连同周围散落的细小蜕片,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掀起!
它们并未飞散!
而是在墨紫色混沌火焰的包裹下,如同活物般悬浮起来!
在吴通残破身躯的上方,疯狂地旋转、熔炼、重组!
冰冷的银灰色在火焰中融化、流淌。
狂暴的墨紫色混沌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侵蚀、注入!
两种绝对对立的力量,在这诡异的熔炉中,被强行糅合、锻打!
嗤啦!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和重塑声不绝于耳!
一片片原本死寂的蛇蜕碎片,在火焰中扭曲拉长,边缘变得锐利如刀!
冰冷的银灰底色上,开始浮现出如同血管般跳动的、粘稠的暗金色与墨紫色交织的诡异纹路!
一股混合了秩序死寂余威与混沌狂暴本源的全新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这团旋转燃烧的物质中弥漫开来!
沉重!
冰冷!
暴戾!
茶肆的水镜术剧烈波动,画面扭曲!
“那……那是什么?!”黑袍魔修失声尖叫,指着水镜中那团悬浮燃烧、正在重组的恐怖物质。
“火!混沌火!烧……烧那蛇壳?!”中年修士声音发颤,带着极致的惊骇。
“熔了!它在把那死蛇皮熔了!”老板娘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横肉因震惊而抖动,她猛地一拍大腿,“老娘就说!那小崽子的血是带毒的烙铁!死了的蛇皮也给你熔了重铸!”
山羊胡老道枯槁的身体猛地前倾,几乎要扑到水镜上,布满血丝的眼珠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光芒:
“熔甲!混沌熔甲!以秩序死躯为炉!以混沌本源为火!锻!锻!锻!”
他枯瘦的手指疯狂地指向那团旋转的物质,声音尖利刺破茶肆的死寂:
“要成了!一件披着死蛇皮的……活混沌战甲!哈哈哈!老咸鱼!你丢下的壳……成了仇家裹尸的袍!还是……再战的铠?!”
深坑边缘。
那团悬浮旋转、燃烧熔炼的物质猛地向内一缩!
所有的火焰瞬间收敛!
所有的光芒瞬间内蕴!
一件覆盖着胸腹和半边肩臂的奇异“甲胄”,悬浮在倒地的吴通上方!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仿佛由无数细小蛇鳞熔铸而成的黯银底色,光滑而沉重,流转着秩序死寂的余晖。
然而!
在这黯银的底色之上,布满了如同活物血脉般凸起的、粘稠的暗金色与墨紫色交织的狰狞纹路!
这些纹路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搏动,散发出狂暴的混沌本源气息!
黯银的冰冷死寂与混沌纹路的狂暴灼热,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被强行锻打、熔铸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矛盾而恐怖的美感!
甲胄的肩部,一片巨大的、带着锋利弧度的黯银肩甲斜斜突出,边缘残留着蛇蜕原本的轮廓,却又被混沌之力熔铸得如同巨兽獠牙!
甲胄表面,没有符文,只有冰冷的金属质感和那些搏动的混沌血脉!
沉重!
冰冷!
暴戾!
如同为深渊魔神打造的刑具!
就在这件诡异甲胄成型的瞬间!
下方,吴通那沉寂的、几乎被灰雪掩埋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呃——!”
一声压抑了太久、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冰冷灼热的嘶吼,如同受伤的凶兽,猛地从他沾满血污和灰烬的口中爆发出来!
随着这声嘶吼!
那悬浮的、冰冷的、搏动着混沌血脉的黯银甲胄,如同受到了本源的召唤,带着沉重的破风声,猛地向下坠落!
不偏不倚!
狠狠砸落在吴通残破的胸膛之上!
砰!
沉重的撞击声!
黯银冰冷的甲胄与吴通龟裂的、流淌着暗金色血液的胸膛瞬间贴合!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了冰封的肉身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刺骨冰寒与焚身灼热的恐怖剧痛,瞬间席卷了吴通残存的意识!
“啊啊啊——!!!”
吴通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炼狱的滚油,猛地从地上弓弹起来!
不再是倒下时的无力,而是带着一种被强行灌注力量的、失控的狂暴!
他双目圆睁,瞳孔深处一片混沌的墨紫色风暴在疯狂旋转!
眉心的混沌道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那道裂痕般的竖瞳再次睁开,充满了被剧痛和狂暴力量充斥的、非人的暴戾!
覆盖胸膛的黯银甲胄,那些搏动的暗金墨紫血脉纹路,瞬间与他龟裂肌肤下近乎凝固的混沌之血建立了最直接、最狂暴的连接!
冰冷的秩序死气与狂暴的混沌本源,如同两条决堤的怒龙,在他残破的躯体内疯狂冲撞、撕扯、融合!
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
每一次撕扯都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撑爆!
“呃啊!!”
吴通仰天发出非人的咆哮,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右臂裸露的白骨上,暗金色的微光被甲胄上延伸下来的黯银金属和搏动的混沌血脉强行包裹、覆盖、熔铸!
左臂撑地,覆盖着黯银甲片的五指深深抠进焦黑的岩土!
龟裂的肌肤下,暗金色的血液在剧痛和狂暴力量的冲刷下,如同解冻的岩浆,重新开始奔腾!
每一次奔腾,都带来更强烈的痛苦和更狂暴的力量!
他猛地低下头!
混沌竖瞳燃烧着墨紫色的火焰,死死盯住覆盖在自己胸膛上的这件冰冷而暴戾的“蛇蜕战甲”!
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寒与焚身的灼热在体内交织肆虐,感受着秩序死气与混沌本源强行融合带来的、足以撕裂万物的恐怖力量!
痛苦扭曲的脸上,肌肉疯狂地抽搐着,硬生生扯出一个混合着极致痛楚和一种近乎毁灭快意的、惨烈到极点的狞笑!
他沾满血污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滚动着如同砂轮摩擦般的声音,对着这片由仇敌“馈赠”的死躯熔铸而成的甲胄,也对着这该死的葬仙窟,发出了一声嘶哑而狂放的咆哮:
“老咸鱼!”
“你这身掉毛的皮袄……”
“……”
“老子……”
他覆盖着黯银甲片和搏动混沌血脉的左手,猛地攥紧成拳,对着深坑上方那翻滚的魔气天幕,狠狠挥出!
一股混合着黯银死光与墨紫混沌的狂暴能量洪流,如同挣脱枷锁的孽龙,咆哮着撕裂空气,狠狠撞向厚重的魔气天穹!
“……穿!定!了!”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