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偏殿,织机声停得突然。
小野妹子的织娘捧着\"海浪锦\",脸白得像没染的棉坯——桑蚕丝线硬挺,织出的浪边发僵,针脚歪得像被风吹乱的稻苗。
阿月的\"稻浪锦\"却铺得满堂亮,海岛棉并了三股,稻穗沉实得像要坠下来,穗尖的弯带着韧劲,连小野妹子的随从都忍不住\"呀\"了一声。
\"这才叫'浪里藏劲'。\"玲儿踮脚看,\"比你家软塌塌的海浪强十倍——阿月姐姐连棉线的脾气都摸透了,你家织娘连蚕丝都驾不住,还敢比?\"
小野妹子攥着锦边,指节泛白:\"倭国织娘......只是水土不服。\"
陈阿娇拈起稻浪锦的一角,阳光透过棉线,能看见经纬里藏的细闪:\"不服?\"她往案上一放,\"这锦送天禄阁,旁边就挂你家的海浪,让百姓评评,哪样配叫'锦'。\"
话音未落,长街的象鸣就\"嗷\"地撞进来,震得窗棂直响。
申时的日头烈得晃眼,扶南使者柳叶的象队刚转过街角,就把路堵得严实。领头的大象背上,象牙雕刻的乐神举着琴,裙裾飘得像真的在动,阳光照在牙雕上,白得刺眼。
\"让让!让让!\"王老实挑着米担挤过去,米袋蹭到象腿,\"这牙雕得比西市的玉佛精细,就是沉得慌,大象驮着不累?\"
柳叶从象背上跳下来,粗布袍沾着草屑,笑出白牙:\"这是象王褪的牙,比汉家的桑木还轻——你摸摸,比你家米袋软和。\"
王老实真伸手碰了碰,指尖凉丝丝的:\"软是软,怕裂不?去年我家桑木扁担,天旱裂得能塞进半粒米。\"
\"裂?\"柳叶忽然挠头,从随从手里抢过个棕榈叶包,打开,里头的象牙碎片裹着软布,\"扶南用棕榈叶裹,涂树胶,比桐油管用——可到长安三日,牙雕边角竟起了细缝,比扶南的旱季还燥。\"
陈阿娇带着阿月刚从偏殿出来,裙角扫过象鼻,大象温顺地甩了甩耳朵。
\"燥?\"她瞥了眼跟出来的小野妹子,语气带了点凉,\"长安的风带沙,比扶南的海风烈,象牙得用'保湿锦'裹着。\"她对随从扬声,\"取上月新织的水纹保湿锦来!\"
随从很快捧来锦缎,蓝地绣着水纹,摸上去潮乎乎的,却不渗水,像刚从溪里捞出来的软石。
\"这锦里掺了海藻胶,\"陈阿娇亲自往象牙上裹,指尖顺着水纹走,\"比你们的棕榈叶透气,还能锁潮——上次王老实的桑苗图谱,用这锦包着,梅雨季都没发霉。\"
柳叶摸着裹好的象牙,边角的细缝竟真的淡了些,忽然指着锦上的浪:\"这水纹!跟扶南龙舟纹几乎一样!龙舟的船帮就刻着这样的浪,比汉家的蛟龙纹柔,却更有劲儿。\"
他猛地解下腰间锦带,褐底绣着鳄鱼纹,鳄鱼的鳞甲用金线勾边,嘴张得能吞下小石子,看着比汉地的蛟龙凶三分。
\"换你们的水纹锦带,如何?\"柳叶把锦带往陈阿娇手里塞,\"这鳄鱼是河神,比蛟龙更护水——汉家的锦带护书,我这护船,正好对路。\"
阿月的学徒小栓凑过来,指尖戳着鳄鱼纹,被柳叶拍了下手背:\"小心扎手,金线绣得尖。\"
小栓缩回手,嘟囔道:\"再凶能有咱的蛟龙厉害?蛟龙能呼风唤雨,这鳄鱼会啥?\"
柳叶的随从操着汉话笑:\"鳄鱼会守河!扶南的龙舟绑这锦带,三年没翻过河,比汉家的镇船石管用——你们的蛟龙,能保船不翻?\"
\"咋不能?\"小栓梗着脖子,\"去年漕运的粮船,挂着蛟龙锦幡,遇着风浪都没晃,比你这鳄鱼稳!\"
小野妹子忽然插嘴,声音发紧:\"倭国的'海浪纹'才最稳,比蛟龙、鳄鱼都......\"
\"闭嘴!\"玲儿扭头瞪他,\"你家那浪软塌塌的,连海岛棉都织不利索,还敢跟扶南的龙舟比?刚输了比试,没脸没皮的!\"
陈阿娇没理小野,指着锦上的浪与鳄鱼的鳞:\"蛟龙护天,鳄鱼护水,本就不是一回事。\"她忽然对阿月笑,\"把这鳄鱼纹织进水纹锦里,做龙舟的帷幔,如何?\"
阿月眼睛一亮:\"浪里藏鳄鱼,既柔又凶,比单绣浪或鳄鱼都好看!上次织'鱼跃龙门锦',鲤鱼和龙门搭着,百姓都说比单绣鲤鱼鲜活。\"
柳叶拍大腿:\"好主意!扶南的龙舟正要换新帷幔,若用汉锦织鳄鱼,回去定能让国王赏我三坛椰酒!\"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但我有个条件——教我保湿锦的织法,我教你们'金线锁鳞术',如何?\"
小栓在旁拍手:\"成交!我帮阿月姐姐穿线,定能把鳄鱼的鳞织得比柳叶使者的锦带还亮!\"
小野妹子在旁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被阿月瞥了一眼:\"你们的织娘若想学,也能来瞧——只是别笨得连海藻胶和树胶都分不清,省得浪费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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