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的计划就要在年底实施了,我只需忍耐十数日,他成功,则我会继续为他效力,他失败,那我从此消失于人前,改头换面。”
“你们不知道,当暗室被人从外面打开时,我有多震惊。”
“杜仲然十分胆小怕死,他是经历过战乱之人,对自身安危的担忧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在藏身之地的选择之上,慎之又慎!”
“藏进水底,一般人都不会想到,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在场的几个知情人目光一致望向李闻溪,后者将头再往宣纸上埋了埋,娘诶,真是一次出风头,换来终身内向,她错了行不行,求放过~
纪凌云的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他相信,康裕交代的事纪无涯已经相信了,自己这一兄一弟伪装了许久,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他十分期待纪无涯的反应。
做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他敢说以他对纪无涯的了解,这位父王是十分自得,自己家里妻妾和睦,兄弟友爱,没有别的权贵人家乱七八糟的内斗的,如今被明晃晃打脸。
父王在恼羞成怒之下,会怎么收拾他们呢?
自己这一局,完胜~
然而可能是连老天爷都听不下去他的暗自得意,康裕将目光转向了他。
“世子爷,您今天组了这个局,做了东家,我便不能太过冷落了你。那便来说说六殿下吧。”
“你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没怀疑过,为何他能在你身边潜伏多年,手底小动作不断,将淮安里里外外的城防都要摸个遍了,却一点也没引起你的怀疑吗?”
“世子爷可还记得你身边的那位谋士,钟莫离吗。”
“他已经死了,你还要诋毁于他吗?”纪凌云沉下脸:“他几乎是看着我长大的,亦师亦友,你以为单凭你两句话,就能黑白颠倒,肆意污蔑?”
“世子爷可曾见到过钟莫离的尸首?如何便认定他肯定死了?”
纪凌云:......
这叫他怎么回答?那晚他能侥幸逃出生天,钟莫离却不见人影,到了第二天,深山的矿区里已经只剩下大火后的狼藉,到处都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战场都没那么惨,纪凌云不敢细看,想当然地以为,既然全体人员没有生还者,那钟莫离肯定已经死了。
而且自己在平定了淮安的暴乱后,还将其风光大葬,立了个华丽的衣冠冢......
要是钟莫离有问题,自己可就要丢大人了!
纪凌云大冷天的,脑门上立刻起了一层冷汗,他能感觉得到,父亲正盯着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他想甩甩脑袋,怎么能被康裕带节奏呢?钟莫离跟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他绝对不可能是崇王派来的细作,不!可!能!
“那你又如何肯定,他没死呢?如果他还活着,人现在何处?”
“自然是跟六殿下在一处。帮了我们大忙的人,我们怎么可能会弃之不顾呢?”康裕笑得极灿烂,配合上他一脸伤痕,更显狰狞。
“世子爷可还记得五年前发生的事?”
五年前?五年前发生了什么?纪凌云很是不耐烦:“有话快说!”
“五年前,钟莫离的祖母病逝。”
纪凌云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
是了,当时钟莫离还跪地掩面,痛哭不止,哀求着要为祖母守孝三年,自己好生劝了半天,最后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只给了他一个月的假。
虽说孝道大如天,但是为父母守孝三年也就罢了,怎么祖母也要守三年?孙辈守一年顶天了。
钟莫离是自己用顺手的人,不可能让他离开三年那么久,三年过去,兄弟万一翅膀硬了,黄花菜都得凉。
“世子爷恐怕不知道吧,钟莫离的父母早亡,他是由祖母含辛茹苦带大的。”
“我读的书不多,也是知道《陈情表》的。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他在你身边当差,连给祖母戴孝的机会都没有,你猜他有多恨你?”
“你恐怕永远都理解不了,钟莫离当时的悲痛之情,你对他夺情,成功将他推到了六殿下的怀里。”
“彼时六殿下在淮安根基尚浅,接触不到大人物,钟莫离的出现,给了他站稳脚跟的机会,也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小人物的大作用。李闻溪暗道,千里之堤,从来都是溃于蚁穴的。
上一世康裕没暴露,钟莫离也没暴露,一直好好跟在纪凌云身边,就是不知,是不是同样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对身边相伴多年的人都这么不了解,完全不放在眼里,纪凌云会最终失败,一点也不冤。
身为上位者,永远要记得恩威并施,不可仁慈太过,更不可目中无人。往往收买人心的,都是不起眼的善举。
纪凌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父王会怎么想他?前有陈楚,后有钟莫离,合着崇王在淮安的细作大本营就在他身边啊!
这些都是他识人不清的铁证!
“证据,证据呢?口说无凭!”
康裕熟练地报了三个地址:“这三个地点,是六殿下曾经告诉过我的,万一计划失败,撤退不成,可以做临时避难之所。不若世子爷亲自带人过去看看吧,万一捉到钟莫离,不用谢我。”
江楚陈每日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他一点也不着急跑出去,舒舒服服躲着多安全,回去反而要被哥哥骂,银钱送回去得不够多,粮草更是一点没毁掉,淮安城反叛也被镇压了。
任务相当于失败了大半,他还得想些后手,不能让纪无涯那老王八太好过,在前线压着他们的人打。
入夜,房间里传来高低起伏的呼噜声,就连守夜的人都靠着房檐打瞌睡,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一把捂住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江楚陈哪怕拼命反抗,半刻钟不到,也被三把刀架在脖子上,再不敢轻举妄动。
有人点燃了灯台,纪凌云慢慢踱了进来。
钟莫离脸色青白,却还倔强地站着,一点也没有见到旧主要行礼的意思。
纪凌云的最后一丝希望,在看到钟莫离的脸时,破灭了。
“带走!”他看都不再看这位昔日的属下。
细作落网,剩下的事林泳思便激流勇退,不再过问。
那日纪无涯带着三个儿子起身离开后,李闻溪就觉得,她以后得避免总在这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晃了。
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容易死得太快。
她现在拼尽全力努力的方向,就是避免再次死在这家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