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腊月初七(1912年1月3日),滦州城头的黄龙旗冻成硬板。新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盯着永定河冰面,靴底碾碎一片薄冰——昨夜哨兵捞起三具浮尸,棉袄里缝着“剪辫盟书”,血字被冰碴子刺成模糊的红斑。
“朝廷的密电到了。”参谋长施从云递来电报,纸角沾着烟膏焦痕,“‘滦州兵谏者,格杀勿论’。”
河风卷起冰沫,扑进临时指挥所的煤油灯罩。火苗“嗤”地窜高,映亮墙角柏木柜台——幽冥当铺的甲骨文当票在暗格里渗出墨汁,夏代龙玺印泥腥得像铁锈。
天津紫竹林租界的地下室,革命党人王金铭正磨一把断刃。刀刃反光照出墙上的《北洋新军驻防图》,滦州位置钉着七枚铜钱,其中一枚裂成两半。
“清廷调曹锟的第三镇来了。”白雅雨将黄铜罗盘按在桌面,勺柄直指“危宿”,“当铺掌柜开价了——典当物:四万新军剪辫之志;所求:腊月初十永定河冰封三尺。”
王金铭的断刃划破掌心,血滴进罗盘凹槽:“再加一项!我要良弼的禁卫军迷路三天!”
柜台阴影里传来沙哑回应:“禁卫军统领乃‘忠魂护主’命格,属‘三不收’。”
“用这个抵!”白雅雨突然抖开一卷画——宣统登基大典的《禁宫行乐图》,画中良弼腰间佩玉缺了一角,“当年他镇压保路运动,在资州碎过一块祖传螭纹玉!”
龙玺盖落时,画中良弼的嘴角诡异地抽动了一下。
同一夜,京奉铁路专列“龙威号”驶过雷庄桥。车厢里良弼摩挲着螭纹玉缺口,忽觉掌心刺痛。掀开绒毯,百十只米粒大的铁甲虫正啃咬檀木地板——正是当铺以怨气豢养的“因果虱”,专噬背誓者的契约印记。
“停车!”良弼踹开车门。
路基斜坡下,三条铁轨在月光中扭曲成麻花状。护兵举灯照去,枕木缝隙里密密麻麻插着剪断的辫子,每根辫梢系着张剪成小人状的《顺天时报》。
“大人!铁轨被换了道岔!”
惊呼未落,桥墩轰然炸裂。良弼滚进冰河时,怀里跌出半块温热的螭纹玉——那缺口处竟嵌着颗青灰色眼珠,正滴溜溜转向滦州!
滦州军营校场,施从云踩着火药箱嘶吼:“今日举事,为四万万个冤魂讨债!”
大雪裹着传单纷扬,士兵们却僵立如俑。昨夜当铺取走的“剪辫之志”正在反噬——每个剪辫者的后颈浮现铜钱大青斑,斑里游动着蜈蚣状黑气。
“怕什么!”王金铭猛地扯开领口,青斑已蔓延到心口,“老子典当了北洋新军建制!今日若败,后世再无‘陆军第二十镇’番号!”
钢刀劈断旗杆,黄龙旗覆盖冰尸。七十四名军官割破食指,将血名签在裹尸布上——那布正是幽冥当铺的甲骨文当票。
腊月初十拂晓,永定河冰面果然冻实如青石板。起义军推着克虏伯炮过河时,对岸突然亮起禁卫军的红缨枪阵!
“良弼没迷路?!”白雅雨的罗盘“咔”地裂开。
冰面下传来万千指甲刮擦声。昨夜沉河的浮尸全站了起来,眼窝插着冰锥扑向禁卫军——他们颈后青斑连成锁链,正是当铺收走的“四万剪辫志”所化!
良弼举枪瞄准王金铭,子弹却打穿自己左肩。他怀中螭纹玉的眼珠瞳孔扩张,映出当年资州血案:被枪杀的请愿者中,有个少女右眼戴着琉璃义眼……
“原来……利息在这……”良弼栽进冰窟。河水吞没他前,禁卫军黄龙旗上的金线突然游走,在旗面绣出甲骨文收据:“收讫爱新觉罗·良弼忠魂一缕,抵资州血债三千。”
【幽冥档案·卷六·第八十四契】
当票编号: 宣统辛亥·律字玖贰
典当物:
甲、四万新军剪辫之志(王金铭)
乙、北洋第二十镇建制(施从云)
丙、良弼螭纹玉因果债(白雅雨)
所求:
永定河冰封三尺;禁卫军迷途三日
代价:
滦州义军青斑噬心;新军建制永绝史册;良弼忠魂抵血债
星应:
北斗玉衡裂,主鼎革之灾
违约罚则:
因果虱食约,债主暴毙
七日后,南京临时政府收到密报:“滦州事败,王、施、白皆殉。”
孙中山抚过滦州起义名册,指尖在“第二十镇”番号上骤停——那墨迹竟在纸面流动起来,汇成一行小字:“此军未存于世,诸君勿念。”
紫禁城养心殿,隆裕太后正盖玺《退位诏书》,印泥突然漫成血泊。血水里浮起半截辫子,缠着块螭纹玉残片。幽冥当铺的柜台倒映在釉彩大缸中,掌柜的叹息随水纹漾开:
“用王朝魂灵抵债的,您可是头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