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驰大G引擎轰鸣,撕裂夜色,在盘山路上疾驰。
车内,顾南淮指节泛白,紧扣方向盘,下颌绷紧,双眼死死盯着前方浓重的黑暗。
蓝牙耳机突然响起,“二哥,交警指挥中心数据同步过来了,季砚深的车,黑色幻影,车牌尾号622,现在明月山崖顶。车速……还在上升,没有减速迹象。轨迹显示,他正笔直冲向悬崖边缘!”
“是……要坠崖!”
“坠崖”两个字,像冰冷的铁块砸进顾南淮耳中。心脏猛地一沉,眼前瞬间发黑。
刹那的晃神,方向盘仿佛脱缰!
车头像匹失控的野马,嘶吼着朝急弯外侧冲去!
本能比思维更快!顾南淮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用尽全力向右猛打方向盘!
“吱——!”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山谷。
车身剧烈甩动、震颤,左侧车轮擦着路肩碎石和灌木边缘掠过,火星迸溅。
车身被强行拉回,顾南淮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急促地喘着气,布满血丝的双眼犹如鹰隼,死死锁住前方黑暗中那道隐约的崖线轮廓。
耳机里,堂弟顾南柯的声音又传来。
顾南淮右脚将油门一踩到底!
引擎发出狂暴的咆哮,车身朝着那片漆黑的山顶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
崖顶。
引擎的嘶吼声,惊起丛林栖息的鸦群,惨叫着飞向夜空。
“季砚深!停车——!”
时微的哭喊歇斯底里,充满恐惧与绝望。
她一只手死死掐进他手臂的肌肉,指甲几乎要陷进去,另一只手痉挛般紧抓着车顶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滚烫的眼泪失控地淌下。
就在季砚深侧首看向她的瞬间,她那被惊恐彻底扭曲的、泪流满面的脸,像一道闪电劈入他混乱的意识。
某个模糊却尖锐的画面骤然闪现。
几乎是同时,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脚下猛地踩死刹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的瞬间,他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扣锁,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蛮力,朝副驾驶座上的时微狠狠扑压过去!
用自己宽阔的脊背,死死将她抵在座椅与他的身体之间,仿佛要为她筑起一道血肉之墙。
车身剧烈晃了晃,时微双眼紧闭,身体绷成一块僵硬的石头,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
不知过去了多久,世界陷入死寂。
身上压着沉甸甸、温热的重量,鼻息间都是熟悉的、带着烟酒气的味道。
时微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撞进视线的,是一堵几乎贴着他的、微微起伏的胸膛,心跳声如雷。
没坠崖……
这个认知像抽掉了她全身的骨头,僵固的身体骤然瘫软。
紧接着,灭顶的后怕与惊悸化作剧烈的颤抖,席卷而来。
眼角汩汩涌出生理性的眼泪。
季砚深甩了甩被撞得发懵的头,强压下眩晕感,迅速扫了一眼窗外——没有坠崖。
他猛地低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下的人。
微弱的灯光下,她脸上泪水纵横,双眼红肿得如同剥了壳的嫩核桃,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男人喉结重重一滚,像是被那眼泪烫着了,声音嘶哑,挤出几个字:“……没事了,别怕。”
这熟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嗓音,却像一根针,猛地刺穿了时微被恐惧麻痹的神经!
她瞬间止住了哭泣,下意识地用尽全力狠狠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季砚深!你个疯子!”嘶哑的哭喊破音而出,带着未尽的颤抖和滔天的愤怒,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她的力气软绵绵的,季砚深高大的身躯几乎纹丝未动,反而因她的推搡牵动了伤处。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额角。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被撞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沿着指缝蜿蜒而下,衬得他本就因撞击而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浓眉紧蹙。
这声压抑的痛苦闷哼,让时微狂怒的推拒动作猛地一滞。
刚刚电光火石间,他解开安全带、不顾一切扑过来护住自己的画面,撞进脑海。
那份决绝的保护姿态……
一丝极其微弱的迟疑,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被更汹涌的愤怒和怀疑吞噬。
她嘴角倏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讽刺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他额角的血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冰冷的恨意:
“呵……季砚深,又跟我玩苦肉计?”
让她陷入危险境地,又扮演救世主!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了季砚深的心脏,再用力搅动!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一股冰冷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剧痛,远比额角的伤口更甚,混合着自嘲与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他猛地松开手,任由鲜血蜿蜒而下,不再看她鄙夷的双眼,带着一种近乎坍塌的疲惫,重重地砸回驾驶座。
时微解开安全带,摸索着门扣,想要开门出去。
驾驶位里,季砚深薄唇微动,声音极低,带着一丝沙哑的破碎感,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卑劣?”
时微打开了车门,显然没听见他的话。
“是。”季砚深目光直直刺向她的背影,“时微,你总算长点脑子了。”
“……是苦肉计,就是在算计你。”他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嗓音冷冽,“不然呢?不演得逼真点,流点血,怎么能让你这铁石心肠的女人……心软那么一瞬?怎么能让你信了我这疯子也有点爱,怎么能让你……继续做我的季太太,不让顾南淮得逞!”
闻声,时微抠着车门扶手的指节绷得死白,指甲几乎嵌进真皮里。
疯子也有点爱……
这几个字刺入她耳膜的瞬间,她浓密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滚烫又肮脏的东西灼伤,随即更冷硬地垂下,隔绝了所有光。
下一瞬,她猛地用力,推开车门!
一只脚毅然决然地踏了出去——
脚下骤然踏空!
“啊——!”短促而惊恐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身体因惯性猛地向前一倾!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巨大的力道狠狠将她向后拽了回来!
时微的后背重重撞回座椅,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腔!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刚刚踏出去的车门外——
车灯微弱的光线下,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吞噬一切的漆黑!
“车,车是悬空的!”她颤抖着声音,终于喊了出来。
季砚深的心也猛地一沉!
他迅速侧身,透过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凝神向车头下方望去——
清冷的月光艰难地穿透深沉的夜色,勾勒出下方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车头引擎盖的前半部分,已经完全探出了悬崖边缘!
如同一个危险的跷跷板前端,悬在虚无的深渊之上。
只有后半截车身,还勉强卡在实地上。
只有一块嶙峋的石头抵住后车轮、勉强阻止了车身彻底滑落。
季砚深光瞬间变得锋锐,全身肌肉绷紧。
时微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的手机呢?愣着干嘛,赶紧打电话叫救援啊!”
季砚深侧头,视线快速扫过黑暗的后座,长指轻点着膝盖,语气淡淡,“扔了。”
连同她的,当时一起扔出车窗外的。
时微气得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季砚深没有理会她的愤怒,手臂越过她,精准地摸到了她座椅侧面的调节钮。
座椅靠背被他往后放倒。
“你去后排。”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后排车门下去,车门的位置在实地。动作轻,要快。”
时微愣了下,转瞬明白他的意思。
她摸索着转身,从放平的椅子上朝后排爬过去。
车身因为她的动作而晃动,吓得她一动不感动。
季砚深蹙眉,移到她的座位,侧身,双手掐住她纤细、紧绷的腰肢,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托举起来。
“唔!”时微闷哼一声,身体骤然悬空,随即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朝后座方向推送过去!
就在她被“扔”向后排座椅的瞬间——
“吱嘎——!”
车身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块抵住后轮的石头,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量转移而晃动了一下!
时微吓得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几乎是扑到后车门边,颤抖的手指摸索着门把手。
“咔哒!”
车门被猛地推开,清凉的山风瞬间灌入。
一只脚,终于踏在了车外坚实的土地上!
时微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嘎吱——轰隆!”
只是,此刻,车身猛地向下重重一沉,发出恐怖的闷响!
她上半身离开带来的重心变化,瞬间打破了车身的平衡。
脚下土地传来的震动仿佛告诉她:只要她全身离开,车和季砚深,立刻坠崖!
时微僵在原地,半个身体悬在车外门边。
季砚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前排的男人,朝她看了过来。
透过车顶灯微弱的光亮,两人的目光猝然撞在一起。
“下车啊,怎么不动?”季砚深嗓音低沉,目光紧紧锁着她僵硬的身影,“你一下去,车子就坠毁……再没人缠着你了。”
时微握紧了扶手,目光盯着他,没说话。
季砚深喉结颤了颤,放在腿上的手,暗暗抓紧西裤,语气略带着点儿戏谑,“舍不得我死啊?”
时微心口震了下,下一秒,对上他深邃的黑眸,里面闪烁着细细碎碎的光,隐隐透着……期待。
她嘴角倏地勾起一丝冷笑,收回那只踏在实地的脚,身体落回后座。
“季砚深,就算你是个疯子,也是烂命一条!”她眼神刺着他,“你掉下去了,我时微因为你多一条人命……脏了我的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
季砚深眼中那点微弱的光骤然熄灭,只余一片死灰般的灰败。
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绷紧如刀锋,喉结剧烈滚动,下意识摸出了烟盒,暴躁地一下抖出了几根,捻了一根叼在嘴角,迅速点上。
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亮起。
时微捏紧双手,“季砚深,你快点,也来后排!”
季砚深抬眸,通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时微。
“我动,重心一偏,石头撑不住,一起死。”
“你想和我一起死在这?”
时微呼吸一顿。
就在这时,两道刺眼的疝气大灯猛地从后方射来!
引擎轰鸣声逼近停下。
逆着强光,一个高大身影利落地跳下车,迈着大步疾速冲来!
“时微!”
一声带着焦灼却沉稳有力的呼唤传来。
是顾南淮!
刹那间,时微鼻尖一酸。
前排的季砚深眼神一凛,狠狠咬紧了烟蒂。
顾南淮冲到近前,看清车头悬空、摇摇欲坠的险状,呼吸猛地一窒。
高大身躯瞬间绷紧如铁,垂在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紧!
“时微?!”
就在这时,后车门被推开,时微颤抖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师哥!”
顾南淮胸腔翻涌,几个箭步冲到车门边。
逆光中,时微抬头——
顾南淮高大的身影如同壁垒般矗立,挡住了刺目的光芒。
他俯身,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和哭红的双眼上扫过。
全身的肌肉瞬间偾张,强烈的心疼与怒火在胸腔里交织,顾南淮牙关紧咬,腮边肌肉隐隐抽动。
他抬眼,锋锐的视线直射前排。
季砚深微仰着下颌,也正睨着他。
阴恻恻的目光,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顾南淮剜他一眼,铁臂圈着时微的细腰,下一秒,她柔软的上身落入他的炽热的怀抱,“微微,先下车。”
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成熟稳重的男性气息,时微的心终于稍稍安下,喘了一口气,冷静道:“师哥,我下去…车子就会…坠毁!”
话音刚落,车身仿佛回应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顾南淮微微怔。
下一瞬,他目光再次射向前排,带着一丝狠厉。
季砚深微微仰起下巴,眯着眼皮睨着他,矜贵的脸,嘴角咧开一个极致冰冷、毫无温度的弧度。
顾南淮薄唇翕动,一字一顿,“那、就、让、他、死!”
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的恨意。
话音未落,顾南淮铁箍般的手臂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不容抗拒地将时微狠狠从死亡边缘拽离,抱入怀中!
就在两人脱离车身、衣角擦过车门的刹那——
“轰!”
幻影庞大的车头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金属哀鸣,猛地向下一沉。
随即,整个车身带着前排的季砚深,朝着山崖下,轰然栽落!
时微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车身坠落的瞬间,她隐隐看见季砚深那张苍白的脸,随着车头一同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