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近日回了京城。
彼时,京城顾家宅邸门前,停着数辆顶级黑色豪车,清一色挂着惹眼的特殊牌照。
顾家子弟齐聚顾家两位老祖宗这边,就顾南淮的事商议对策。
中式客厅内,气氛凝重。
孟婉容刚从医院赶回来,脸色苍白,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坐在沙发里,顾南城陪伴在一旁。
她膝下三子,没有女儿,顾南城是最孝顺、贴心的。
这时,顾老太太放在紫檀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微微”二字。
顾老太太凤眸一转,掠过厅内一张张或凝重、或焦虑、或隐含怨怼的脸,尤其是孟婉容那张写满愤懑与心痛的面孔。
她神色不动,当着所有顾家核心子弟的面,抬手便按下了接听键。
“喂?时微啊……”
孟婉容的心口猛地一窒,脸色更白了几分,拳头紧紧抵着胸口发疼处,眼底的怨气几乎要溢出来。
祸水!
电话那头,时微听到老太太沉稳的声音,非但没有安心,巨大的自责和恐惧瞬间将她淹没。
她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顾奶奶,对不起!我想知道,师哥他会不会……”后面那沉重如山的字眼,哽在喉咙里。
她知道,吊销律师执照是对他最轻的处罚,后面的,她不敢想。
顾老太太听出她的自责与焦虑,凤眸里满是怜惜,而后环视了一圈厅内神色各异的顾家子孙,目光尤其在孟婉容那张写满怨愤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微微,你不必跟我和顾家说对不起!”
老太太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这话既是说给时微听,更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顾家人听的。
她知道,顾南淮因为时微犯了事,他们一定会怨怼人姑娘。
“是南淮!是他自个儿控制不了那份压抑了数年的感情!是他自个儿为了靠近你、为了把你从那段孽缘里拉出来,才动用了不该动的手段,做了出格的事儿!”
在座的顾家人皆是一震,面露错愕。
孟婉容更是如遭雷击,身体不由得晃了一下。
“压抑了数年的感情……”老太太的话狠狠扎进她心窝最痛的地方。
七年前,她的好儿子,就是为了这份不该有的痴念,为了这个时微,不惜与家里决裂,自我放逐出了国!
她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以为他总会长大,会明白权势才是立身之本。
可他非但没放下,反而越陷越深。
如今,还亲手断送自己经营多年、好不容易重新站上巅峰的前程!甚至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孟婉容没法不怨!
时微泣不成声,“奶奶,我更担心他。”
老太太眸色放柔,“微微,南淮现在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人在配合调查,见不着,这是规矩。”
“但他做的事,他心里有数!他今天敢踏进那道门,敢把事摊开来说清楚,这份担当,这份敢作敢当的骨气,我认!”她语气陡然沉了几分。
“微微,你明天给我堂堂正正走进法庭,把那张离婚证,拿到手!”
老太太的话,敲在时微的心上,她紧紧捏着手机,重重地“嗯”了一声。
翌日,江城中级人民法院。
肃穆的法庭内,空气凝滞。
旁听席泾渭分明,各坐着双方亲朋。
原告席上,时微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乌黑长发梳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
清冷绝色的脸,化了极淡的妆容,唇色浅淡,眉目沉静、疏冷。
开庭前一分钟,季砚深姗姗来迟。
男人一身深色高定西装,冷白瘦削的俊脸绷紧,下颌线如刀裁,左手无名指那枚婚戒,反着刺目冷光。
他目光落向时微,喉结滚了滚,解开两粒西服扣子,在被告席落座。
气场一如既往的强势。
时微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
法槌落下,庭审开始。
时微的女律师起身,声音清晰穿透整个法庭:
“尊敬的审判长,针对之前被告季砚深先生以一张涉及我当事人时微女士与其前代理律师顾南淮先生的照片为由提起申诉、拖延判决一事,我方需向法庭澄清!”
“顾南淮先生已主动向司法机关说明,照片中行为系其单方面所为,一切责任由其个人承担。他已不再担任时微女士的代理律师。且,经查证,照片拍摄时,时微女士处于昏迷状态,她本人并不知情!”
许律师话音微顿,目光锐利地扫向被告席:
“此外,我方现提交新证据!”她举起一份文件,“证据显示,被告季砚深先生,在半年前,故意买通多名骨科专家,恶意错诊我当事人时微女士的脚伤治疗,导致其被迫跛行半年,并承受无法治愈的精神重创!”
“基于被告严重侵害配偶身心健康行为,及此前已被法庭认定的重大过错事实。”许律师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我方现要求法庭,立刻下发此前被申诉拖延的离婚判决书!并当庭宣告强制解除双方婚姻关系!”
许律师的话音如同惊雷落下,陪审席瞬间一片哗然。
时微的亲友团,个个义愤填膺,尤其时屿,如果不是前车之鉴,他真想再给季砚深一刀!
陪审团所有人的目光,难以置信地射向时微那戴着白色护具的右脚踝,紧接着又猛地转向被告席上,一贯以矜贵深情形象示人的商界大佬,季砚深。
无法想象,这位被无数人艳羡、爱妻如命的男人,会对妻子做出如此阴狠残忍的事!
陪审员们纷纷急切地翻看时微方提交的铁证:
季砚深亲笔签署的、明确指示“暂缓激进治疗”的批注;清晰记录着他买通专家的录音;被恶意诊断为“终身无法正常行走”的虚假病历;以及最新的诊疗报告,“可通过及时复健完全恢复”!
昔日的璀璨夺目的芭蕾明星,生生被恶意诊断为残疾,简直人神共愤!
陪审团代表代表一刻也不能忍,举手就要向审判长申请当庭宣判!
就在这时,被告席上的季砚深缓缓站了起来。
他动作从容,一丝不苟地系上西装扣子,绅士地向法官席和陪审团颔首示意。
深邃的眼眸最终锁在时微那张清冷的脸上,透着近乎狂热的专注,喉结颤动:
“尊敬的法官、陪审团,以及……老婆。”
“老婆”二字,极尽温柔,嗓音都哑了几分,仿佛饱含情意。
时微齿缝紧咬,没给他一个眼神。
季砚深深吸一口气,黑眸闪过一抹苦涩,“关于不给你治脚这件事,其实,最初,我是犹豫的。”
“我一直把你当眼珠子护着,你就是被热水溅一下,我都心惊肉跳,无法忍受。”
“何况,你还是为我受的伤……”
时微蓦地抬眼,目光狠狠剜他一眼。
季砚深触到她恨之入骨的眼神,非但不恼,反而甘之如饴,喉结上下滚了滚,“我太爱你,太怕失去你了,所以,以为你跛了,就不会再出去跳舞,安安心心在家陪我……”
他顿了下,目光更灼热,一瞬不瞬紧盯着时微,“只有我这一个观众!”
话音落下,旁听席纷纷倒抽冷气,就连审判长都皱紧了眉头。
时微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审判长、陪审员,我是原告时微的闺蜜,也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我必须指出,季砚深先生所谓的‘爱’,本质是病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他的言行模式,清晰印证了他存在严重的心理问题。就在不久前,他情绪崩溃,危险驾驶,强行带时微冲向悬崖,意图‘殉情’!这绝不是什么爱,而是极端自私和危险的犯罪行为!”
何蔓咬牙切齿,说的是事实,也带着强烈的情绪,为时微和顾南淮打抱不平。
陪审团再次哗然。
季砚深右手猛地攥紧了被告席的木质扶栏,目光倏地转向何蔓,抬起骨裂的左臂,
“可她毫发无损!受伤的是我!看到她哭了……我心软了,及时刹住了车!而且——”他声音拔高,“在失控的瞬间,我不要命地去护她了!”
“这不是爱,是什么?!”
他的目光急急地看向一脸无动于衷的时微,嗓音嘶哑,“微微,那不是苦肉计……”
男人的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就像一年前……那场车祸,真正发生的那个瞬间……我护住你了,那也是本能,不是表演!”
他微微仰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吞咽心口巨大的痛楚,“我也是,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