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沉吟间,于夫人一声轻笑:
“这底下用的人,不外乎敲打二字。再不然,时不时的就挪挪地方。任什么人,在一个位置上待久了心都会大。”
王熙凤再次击掌赞同。
这话,说的是底下人,其实也在说自个。
林如海也好,张大人也好。
经营的差不多就该撤了。
不然就是留着让上面的人连根拔起的命。
不过,这话一说。
黄玉林,想必已生去意,要由于夫人嘴里透出来让她们知道。
贾敏显见是听明白了,也是一笑丝滑换话题:
“对了,我关外的庄子种了胭脂米,你们好不好这口?每年因着太远,不好送,都是在那边换了钱银。”
“要要要!买都没地方买。咱们这边的米跟关外的米一比,简直没法说。去年有人给了一袋北边珍珠米,刚刚下水,就能滚出米油,都说极养胃。”
张夫人忙不迭的举手。
于夫人也赶紧附和。
这话题便转到了哪里的米好吃上面去了。
热热闹闹的说了半天。
王熙凤估摸着应该快到城门口,撩起窗帘一看,却是黑漆漆的山道,两边树影参差。
她赶紧扑过去车尾掀开帘子一看。
原本跟在她们这辆马车后面的车队消失无踪。
张夫人是武将家眷,一看王熙凤的动作便知道不对。
撩开了前方的车帘。
“停车!”
驾车的人置若罔闻,只沉默的甩着马鞭,马车行驶的速度陡然提了起来。
车上的四个人顿时不稳,王熙凤差点便掉下车去,只紧紧的抓住了布帘一个摆动借力让自己重回了车厢。
张夫人已掀开车帘半幅。
这会本该赶车林府车夫侧倒在血泊之中,持缰之人一身黑衣,蒙着脸。
“车夫是假的。”
“我取车夫!你们把稳。”
张夫人厉喝的同时,袖中软剑如银蛇吐信,直直的扎向车夫后心。
车夫没有一击毙命,撒手缰绳来拿张夫人。
张夫人毫无惧色,矮身躲过,手里又多了一把小小的匕首,转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缠到了车夫身后,反手割开车夫喉咙。
车厢里血气弥漫。
贾敏忍不住吐了出来。
无人控制的马车加速狂奔,直奔前面密林。
颠簸之中,王熙凤一把扯过软垫,塞到贾敏手中让她护住肚子。看向跟贾敏一般娇小的于夫人。
“拜托了!”
说完便从发间抽出金簪,径直扑向车夫位置。
张夫人反应不慢,一脚把尸体踹了下去,便伸手拉王熙凤一把,两个人拉住缰绳用尽所有力气向后坠。
王熙凤自觉手都快被勒成两截时,
拉车的两匹骏马嘶鸣人立。
“嗖——”
“嗖——”
“嗖——”
三支弩箭擦过马匹破窗而入,钉在车厢内壁,箭尾震颤嗡鸣。
山林中有蒙面人窜出。
又一根箭矢擦着王熙凤的耳畔钉在车架上。
后面传来一声闷哼。
“下车!”
张夫人跟王熙凤对看一眼,同时低喊。
这附近是山林。
他们有弩箭。
她们要是待在马车上,便是现成的靶子。
下车遁入山林反而有一线生机。
两个人定了便不再犹豫,迅速退入车厢。
受伤的人是贾敏,射中的是肩膀。
“贾夫人,忍着点!”
于夫人的声音稳得可怕,一手把住后面并有完全透骨的箭头,一手把住前面。
在贾敏一声压抑的痛呼中折断箭杆。
“姑姑,弩箭手百步之外,没有准头。我们必须入林。”
王熙凤跟贾敏说明一句。
贾敏咬牙点头。
四个女人都不是磨叽的人。
个子最高的王熙凤上前抱起贾敏。
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于太太从腰带里抽出了一条九节鞭。
四个人猫腰投入马车边黑暗的山林。
远处的黑影闪动,弓弦紧绷声隐约可闻。
三人在林中疾奔。
枝叶遮蔽天光。
跑了有一会,贾敏便让王熙凤把她放下来,捂着自己的肚子,咬牙跟上大家的脚步。
“他们不止一队人。”
于太太耳尖微动,听到远处树梢轻响。
“有弩手,有箭手,还有刀客,不下十数人。刚刚那个车夫身上有股东瀛香料的味。”
张夫人临入林前看了一眼,草草的点了一下人头,兵种。
于太太看看贾敏血染素衣,略皱眉。
血腥味最容易追踪。
“这样不行。贾夫人把衣服脱下来给我。你们赶紧找个地方扎紧伤口,我去引开他们。”
王熙凤看向张夫人。
今天她可是被于太太惊艳了一把。
但张夫人好像毫不惊讶。
那这个决断由张夫人来做。
张夫人没有犹豫,挥手砍下一根横空的树枝,让贾敏咬住,便用极快的速度把贾敏染血的半边衣裳撕了下来。
于夫人接过披在身上,便疾步隐入山林。
张夫人上前跟王熙凤一起一人架住一边,也迅速的朝水汽充足的地方而去。
她们三个的速度不快不慢。
周遭不时的有短促的惨叫声传来。
半盏茶的功夫。
于太太回来。
刚刚在她们身边站定,便是眉眼一凛,不持鞭的右手举起。
咔哒一声激射出数十根几乎看不清的牛毛细针。
远处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你外家的无声雨?老爷子可真够疼你的!”
张夫人忍不住酸了一把。
“就我一个孙女,哪能不给!”
于太太不理她,只得意的一摆手腕上的一个金镯子。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空中跃下。
倭刀反射没被遮蔽的月光刺眼无比。
“哼,等的就是你!”
于太太九节鞭一甩,上方便绽开了一片血雾。
王熙凤眼神极好,穿过血雾都看到了那人死不瞑目的眼跟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鞭封喉。
啧啧啧!
要不是这会她还架着贾敏。
她都想上前给于太太敬个茶,行个三跪九叩的大礼拜师。
她也是武将之后,自来是会些手脚功夫的。
张夫人是武将之妻,嫁鸡随鸡,也学了几首防身之术。
她让于太太在车厢里照顾贾敏,就是想着她们两个都是弱鸡。
好家伙。
这位盐商家的太太才是深藏不露。
这么些天的往来,她愣是没看出来人家身怀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