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
贾母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又砸了一个靠枕过去。
贾赦这才算彻底清醒,喊了一句“娘”才捂着脑袋坐在地上。
邢夫人看看贾母脸色,壮着胆子上前把贾赦扶了起来,劝道:
“老爷,您就少说两句!”
虽说贾赦不做人,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家里领,可通通一视同仁,三个月新鲜完了,大多依旧是通房丫头,邢夫人的日子一向不难过,这会掌家了,手头松快一些,看贾赦便更顺眼了。
贾赦再不好,也没苛待她。
贾赦翻着白眼起身,被邢夫人扶着坐回位置上还是打了个呵欠才道:
“娘高兴就好,儿子无话可说。”
“老大家的,伺候这混蛋洗脸,换身衣裳。再来跟我说话!”
“是,老太太!”
贾赦经过时带起宿夜酒臭,让贾母不得不拿帕子掩着鼻子。
一边的贾政一直没有出声。
只呆坐着一脸阴霾,让贾母恨不能去扬州跟王熙凤过活。偏生还不行!
“老二家忙不去吧,我一会再跟你哥哥说两句。”
“是。”
贾政起身,也不多说一句便出了荣庆堂。
贾母瞪一眼贾赦,也不说话,只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信中所写。
她从王熙凤去,就一直在等坏消息传来。
小时候,史家老夫人道佛两家都信。
庙里跟观里都经常去。
她也就听了许多佛家道家的东西。
两家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在劫数上,倒是有志一同,都说在劫难逃。
也就是说劫数,避不过,只能扛。
可劫分大小。
逃也看命够不够硬。
这里有一句话跟在劫难逃对应,便是否极泰来。
她一直忧心的便是女儿的劫数没过。
前头那次刺客入府,贾敏毫发无伤。她便觉得后面指定还会再来。
这次的马车追杀。
贾敏受伤,只能卧床养胎。
她总觉得这就是劫数过了。
有贵人扶持,大难便成了小劫。
想来,敏儿应该不会再次早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怕是林如海会步步高升,到时候举家回京,她便能时常见到女儿。
至于荣国府的劫数。
就得看琏儿。
正沉吟间,邢夫人跟贾赦出来,贾母把邢夫人也打发走了。
让新来的鸳鸯给贾赦沏了浓浓的一杯茶,看着贾赦老老实实地喝了才开口:
“敏儿说,皇上兴许会重用琏儿,你这个当老子还这般醉生梦死成何体统!”
贾赦揉揉自己的老脸。
“娘,我越窝囊,上面不是越放心!”
贾母差点想泼大儿子一脸茶。
“你可知今时不同往日!”
贾赦捋捋胡子,拿起茶几上的点心咬了一口,才道:
“没什么不同,这天下还是朱家的天下。咱们还是朱家的臣子。皇上不会用我的,要用也用敬大哥,我算个什么玩意,不过酒色之徒。这会还不比年轻那会,打打杀杀的也能上阵。”
“好歹收敛一些,琏儿要是回来当官,你这个当老子不像话,他怎么做人!”
“到时候再说!这会不是还没回来的么!”
贾赦一向聪明,他也不反驳贾母。
贾母精明了一辈子,如今上了岁数,反而有点求全,也有些执念,总想着荣国府能一直兴旺下去。
可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冷眼看着,这会能当万隆帝心腹重臣的,各有各的毛病。
别的不说,就他熟悉的几个:
忠顺亲王,万隆帝头号心腹,好男宠,无子,性子乖张。
王子腾,无子,无女,脚踩两条船。
林如海,五代单传,双亲不在,族中无人,朝中无靠,无子。
要总结起来,那便是万隆帝喜欢绝代佳人。
他这个有后代的就算了吧,再怎么折腾也入不了万隆帝的眼。
自己儿子靠着自己,靠着姑丈能爬到什么位置便是什么位置。
他这个当爹的继续醉生梦死争取不拖儿子后腿便是对儿子最大的支持了。
再说,万隆帝不见得喜欢别人家父慈子孝。
一个皇帝都没得到过的东西,一个臣子哪里配!
“娘,操心得多,人容易老。都说您这会看着像我姐姐。多好。”
贾赦实在不想贾母心思重新活络起来。
这一家一族的兴衰说到底是跟着皇家更迭走的,当家人再怎么能干,也只是随波逐流。
贾母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又一个靠枕砸过去,叱道:
“滚!”
贾赦从善如流,起身应下,道:
“滚滚滚,我回去睡觉,不过最后再说一句,二弟是打算赖在荣禧堂不搬走了么?”
贾母瞪他一眼,操起茶盏。
贾赦一看那价值千金砸了便买不回来的曜变建盏,脖子一缩,立马走人。
贾母一声叹息,回头叫了一声,鸳鸯才上前扶着她进内室休息。
屋里的陈设,因着几个小孙子经常来,把一些容易打烂的小物件收起来便空旷许多。
鸳鸯送去了扬州,新提上来的鸳鸯不像老鸳鸯那般伶俐。
家中清理过后,没有以前那般热热闹闹。
她这个老太婆才刚刚适应。
果然,人老了,便受不了大变动。
她这会就是一心盼着贾琏跟王熙凤回来,贾敏也带着林如海跟孙女一起上京。
算一算时间,还要很久。
要不是凤哥儿梦里说她活过了八十多,她都怕自己熬不到那天。
日日夜夜对着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一个正经庸碌无为还所图甚大的小儿子。
一个不得不庸庸碌碌躺平度日的大儿子。
一个唯唯诺诺又会为了小钱斤斤计较的大儿媳妇。
一个关在佛堂里还不死心的二儿媳妇。
一个小动作频频的孙媳妇。
还有宫里那个不省心的孙女。
一个会哄她开怀的人都没有。
她这日子,了无生趣啊!
想着想着,老太太便眯了过去。
东跨院里。
邢夫人坐在自己院中的藤椅上,手里捏着一把檀香木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六月的日头大上午的便毒得很,连廊下的鹦鹉都蔫蔫的,不再聒噪。
邢夫人只眯着眼睛,看似在乘凉,心中的算盘珠子打得飞快。
不一会儿,王善保家的便出现在院门口。
手里捧着一个红漆盒子。
王善保家的草草行了礼便上前打开了盒子给邢夫人过目。
喝,长进了,这回总算是又有银子,又有大钱。
让人暗戳戳的指着脊梁骨骂完,总算是学乖了。
凤哥儿果然是神机妙算。
“太太,东府的珍大奶奶,打发人送来了新鲜的莲蓬。”
小丫头在外面禀报。
邢夫人整整衣襟走出去,却见一个脆生生的小丫头手里捧着个青瓷盘,里头堆着七八个碧绿的莲蓬。
她点头示意,王善保家的打赏了几个大钱,小丫头欢欢喜喜的走了。
邢夫人就手捡起一个,刚刚撕开,贾赦便踏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