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粮荒危机
秋老虎的余威如同一条凶猛的恶龙,裹挟着滚滚的黄土,在 1948 年的初秋里肆意地咆哮着、肆虐着。
往年的这个时候,村口那棵古老的槐树下,早就应该堆满了被阳光晒得金黄灿烂的玉米棒子,远远望去,宛如一座金色的小山。而田埂上,也应该弥漫着新稻的清香,那是一种让人陶醉的味道,仿佛预示着丰收的喜悦。
然而,今年的景象却完全不同。放眼望去,只有那干裂得如同老人脸上皱纹一般的土地,一道道裂痕深得足以塞进手指。而那些原本应该茁壮成长的庄稼,此刻却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连穗子都无法抽出来,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
村里的狗们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它们懒洋洋地趴在墙根下,吐着舌头,连叫都叫不出来,似乎被这炎热的天气折磨得毫无生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的味道,这股味道比那火辣辣的日头还要灼人,让人感到心烦意乱。
一、粮缸见了底,愁云压村头
村部的土坯房里,烟袋锅子的火星子在昏暗里一明一暗,混着男人粗重的叹息声,压得人喘不过气。村长王老实把烟杆在桌角磕得“咚咚”响,皲裂的手指划过桌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邻村捎来的信,说他们村已经有人开始啃树皮了。
“大伙儿都说说吧,这日子该怎么过。”村长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县里的消息还没到,可咱村的粮缸,怕是撑不过十天了。”
底下的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坐在角落的李老栓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个空了的布袋:“我家孙儿才三岁啊,昨天就闹着要吃的,我……我总不能让他跟着我饿死!”他这一哭,不少人红了眼眶,有个妇人抹着眼泪嘟囔:“早知道开春那场雨是最后一场,说啥也该多种点耐旱的谷子。”
“说这些有啥用!”人群里突然炸出个粗嗓门,是村里出了名的“刺头”刘三。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斜着眼扫了一圈:“我看有些人家里藏着粮,就是不肯拿出来!咱村谁不知道,谢文东家的粮仓,比村部的房子还结实!”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飘向门口——谢文东刚从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干土,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却没急着反驳。他身后跟着的张彩霞,手里挎着个小竹篮,篮子里是刚挖的几把苦苦菜,绿油油的,却透着股让人揪心的单薄。
“刘三,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张彩霞把竹篮往墙角一放,声音不高却很稳,“文东家的粮是去年秋收攒下的,本来是留着今年春播和过冬的,不是藏着不肯拿。”
“不是藏着?那现在村里都快断粮了,他咋不拿出来分?”刘三梗着脖子,“我可听说了,他家粮仓里还有两囤子小麦呢!”
谢文东终于开口了,他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愁苦的脸,声音沉得像压在头顶的乌云:“我家是有粮,可我不能说分就分。”他这话一出,底下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说他“小气”“顾自己”。张彩霞急得想辩解,却被谢文东按住了手。
他等议论声小了些,才继续说:“我家的粮,是够我和彩霞吃一年,可村里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我那点粮分下去,每人也就够吃两天。两天之后呢?还是得饿肚子。”他顿了顿,看向村长:“村长,我觉得,与其坐在这里分这点救命粮,不如想办法找更多的粮。”
刘三嗤笑一声:“找粮?地里的庄稼都枯死了,山里的野菜早被挖光了,你去哪找?难不成去天上摘?”
“山里挖不光。”谢文东的眼神亮了一下,“我昨天去后山看了,山北坡背阴的地方,还有不少马齿苋和苦菜,而且现在正是野酸枣和山杏成熟的时候,虽然不能当饭吃,却能填肚子。另外,我想明天去趟县城,找县粮站的干部问问,能不能申请点救济粮。”
“去县城?那几十里路,你走着去?”有人问。那时候村里没马车,去县城只能靠两条腿,一来一回得两天。
“走着去。”谢文东点头,“只要能弄到救济粮,再远也得去。”
就在这时,李老栓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谢文东面前:“谢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先分点粮给我家孙儿吧,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就要往下磕。谢文东赶紧把他扶起来,眼眶也红了:“老栓叔,你别这样。”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彩霞,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张彩霞轻轻点了点头,那眼神里的信任,像一束光,照进了谢文东心里。
“行,粮我分。”谢文东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决绝,“但不是全分,我家粮仓里的粮,我拿一半出来,先分给家里有老人和孩子的人家,剩下的一半,留着等我从县城回来,要是能弄到救济粮,咱就一起扛过去;要是弄不到,再分也不迟。”
屋里瞬间安静了,刘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村长瞪了一眼,把话咽了回去。村长拍了拍谢文东的肩膀:“文东,你是个好样的。我和你一起去后山,组织村民挖野菜,你放心去县城,村里有我。”
二、粮仓开了门,野菜裹温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谢文东就带着张彩霞去了自家的粮仓。粮仓在院子的西北角,是用石头砌的,上面盖着厚厚的茅草,防潮又结实。谢文东打开粮仓的门,一股麦香扑面而来,张彩霞看着里面两囤满满的小麦,心里却有点发酸——这是他们一年的指望,可现在,要分出去一半。
“心疼吗?”谢文东回头看她,伸手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
张彩霞摇摇头,笑着说:“不心疼。你忘了?去年秋收的时候,咱家庄稼被暴雨冲了一小块,还是老栓叔和村长他们帮咱抢收的。现在村里有难,咱不能不管。”
谢文东心里一暖,他想起去年秋收的场景。那时候连着下了三天暴雨,他家的两亩玉米地被雨水泡了,眼看就要烂在地里。是村里的乡亲们,拿着镰刀和麻袋,冒着雨帮他把玉米收了回来。那时候张彩霞还笑着说:“你看,还是人多力量大,以后咱得好好帮衬乡亲们。”
“想啥呢?”张彩霞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想去年你说的话。”谢文东笑着,拿起墙角的斗,开始往布袋里装小麦,“你说得对,人多力量大,咱一起扛,总能扛过去。”
两人装了整整十袋小麦,刚搬到门口,就看见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来了。“文东,彩霞,我们来帮你们分粮。”村长笑着说,“刚才我已经挨家挨户问了,家里有老人和孩子的,一共十五户,咱们把这些粮分下去,每户先给半袋。”
分粮的时候,李老栓抱着半袋小麦,眼泪直流:“谢大哥,彩霞妹子,你们真是救了我家孙儿的命啊!”张彩霞看着他,心里也酸酸的,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也遇到过粮荒,那时候邻居阿姨给了她家一碗玉米面,才让她熬过了最难的日子。
“老栓叔,别客气。”张彩霞递给他一个小篮子,“这里面是我昨天挖的苦菜,你回去用开水焯一下,拌点盐就能吃,能填肚子。”
等把粮分完,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谢文东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去县城。张彩霞给他装了一布袋野菜团子,又把家里仅有的两个白面馒头塞给他:“路上饿了就吃,别省着。”
谢文东看着那两个白胖的馒头,心里一紧:“家里就这点白面了,你留着自己吃,我吃野菜团子就行。”
“我不饿。”张彩霞笑着把布袋系好,“你路上走得累,得吃点好的。我在家和乡亲们一起挖野菜,饿不着。”她顿了顿,又小声说:“你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
谢文东点点头,把布袋背在身上,又看了她一眼——她最近瘦了好多,脸都小了一圈,眼睛却还是那么亮。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等我回来,我给你买白面馒头,管够。”
张彩霞笑了,眼眶却红了:“我等你。”
谢文东转身走了,脚步很沉,却很坚定。张彩霞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了家。她把家里的锅刷干净,又拿出最后一点白面——那是她昨天特意留着的,本来想给谢文东做顿好吃的,现在他走了,她却有了别的想法。
她把白面和成面团,擀成薄薄的饼,又在里面包了点野菜馅,做成了十几个小馒头。然后,她挎着篮子,挨家挨户地送——先给李老栓家送了两个,又给村里的孤寡老人王奶奶送了三个,最后剩下的几个,送给了村里几个年纪小的孩子。
等她回到家,已经快中午了。她舀了点水,放进锅里,又抓了一把野菜,切碎了放进锅里,煮了一锅野菜糊糊。刚盛出来,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村长的媳妇,手里端着一碗稀粥:“彩霞,我看你中午没去挖野菜,就给你端了碗粥,快趁热喝。”
张彩霞接过粥,心里暖暖的:“嫂子,谢谢你。”
“谢啥,都是一家人。”村长媳妇笑着说,“对了,刚才刘三媳妇也来问你吃饭没,还说要给你送点红薯干呢。”
张彩霞愣了一下——刘三早上还在村部里指责谢文东,没想到他媳妇会来关心她。她心里突然觉得,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只要大家心齐,就一定能熬过去。
三、县城求粮路,回忆暖心窝
谢文东走在去县城的路上,太阳像个火球,晒得他头皮发疼。他渴了就喝几口随身携带的凉水,饿了就啃一个野菜团子。走了大概两个时辰,他实在累了,就坐在路边的一棵老槐树下休息。
风一吹,树叶沙沙响,他突然想起了和张彩霞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五年前的春天,他去镇上赶集,正好遇见张彩霞在卖自家织的布。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粗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他当时就看呆了,走过去问她布怎么卖,结果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张彩霞当时就笑了,说:“大哥,你别急,慢慢说。”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春风拂过心田。后来,他经常去镇上找她,帮她扛布,陪她说话,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结婚的时候,他没给她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就用自己攒了半年的钱,给她买了一支红梅花的发簪。她收到发簪的时候,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说:“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想到这里,谢文东摸了摸怀里的布袋,里面除了野菜团子,还有那支发簪。他本来想等从县城回来,给她一个惊喜,现在却有点担心——不知道救济粮能不能申请到,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
他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路上遇到了几个从县城回来的人,问他们县粮站有没有救济粮,他们都说不知道,只说县城里也缺粮,粮站门口每天都有好多人排队。谢文东心里沉了沉,但还是没放弃——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试试。
天黑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县城。他没去找客栈,就在粮站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夜。晚上有点凉,他把布袋裹在身上,想着张彩霞,想着村里的乡亲们,就不觉得冷了。
第二天一早,粮站的门刚开,谢文东就冲了进去。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都是各个村里来申请救济粮的。他排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了。坐在柜台后面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干部,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严肃。
“同志,我是青山村的,我们村遭遇了旱灾,粮食歉收,现在村里已经快断粮了,我想申请点救济粮。”谢文东把村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眼睛里满是期盼。
干部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同志,我知道你们村的情况很困难,可现在全县都在遭遇旱灾,申请救济粮的村子太多了,粮站里的粮食也不多了。”
谢文东的心一下子凉了,他抓住干部的手:“同志,你就行行好,给我们村分点吧,村里还有老人和孩子,再没有粮,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干部被他抓得有点疼,却没推开他,只是无奈地说:“不是我不给,是真的没有那么多。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后面的仓库看看,能不能领点粗粮,虽然不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谢文东接过条子,心里既失望又有点庆幸——虽然不是小麦,但粗粮也能填肚子。他跟着仓库的管理员去了仓库,领了两袋玉米和一袋高粱。管理员看着他,叹了口气:“同志,这些粮你一个人能扛回去吗?”
谢文东笑了笑:“能,只要能给村里的乡亲们带去吃的,再沉我也能扛。”
他把粮食扛在肩上,心里沉甸甸的——虽然不多,但至少能让村里的人多撑几天。他没在县城停留,直接往村里赶。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又想起了张彩霞,想起她做的野菜糊糊,想起她笑着说“一家人,说啥委屈”。他心里暗暗发誓,等这次粮荒过去了,他一定要好好种地,多攒点粮,再也不让她受委屈。
四、救济粮到村,悬念藏心头
两天后的傍晚,谢文东终于回到了村里。他刚走到村口,就看见张彩霞站在老槐树下等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你回来了!”张彩霞跑过去,接过他肩上的粮食,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谢文东擦了擦她的眼泪,笑着说:“我没事,就是路上有点累,回来晚了。你看,我给村里带救济粮回来了。”
村民们听见动静,都跑了出来,看到谢文东肩上的粮食,都欢呼起来。刘三也挤在人群里,看着谢文东,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谢大哥,之前是我不对,不该说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谢文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干啥。现在救济粮回来了,咱们先把粮分了,然后明天继续去山里挖野菜,争取撑到下一季收成。”
村长也来了,看着粮食,激动得手都抖了:“文东,你真是立了大功了!”
当晚,村里就把救济粮分了下去。虽然每户分到的不多,但大家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李老栓拿着分到的玉米,拉着谢文东的手说:“谢大哥,你真是我们村的救命恩人啊!”
谢文东笑着说:“老栓叔,别这么说,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回到家,张彩霞已经把野菜糊糊热好了,还在里面加了点玉米粉,闻起来香极了。谢文东吃了一大碗,觉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张彩霞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眼睛里满是笑意。
“彩霞,”谢文东放下碗,从怀里拿出那支红梅花发簪,“给你的。”
张彩霞接过发簪,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轻轻把发簪插在头发上,对着镜子照了照,笑得像个小姑娘:“真好看,谢谢你,文东。”
“等粮荒过去了,我再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吃的。”谢文东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
张彩霞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我不要新衣服,也不要好吃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吃野菜糊糊,我也觉得幸福。”
夜深了,村里的灯一盏盏灭了,可每个人的心里都亮着一盏灯——那是希望的灯。可谢文东却睡不着,他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满是担忧。
他不知道,这场旱灾会持续多久。如果一直不下雨,下一季的收成就没了指望,到时候就算有救济粮,也撑不了多久。而且,他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听说邻村已经有人开始逃荒了,要是村里的粮真的断了,他们该怎么办?
他又想起了张彩霞,想起她消瘦的脸,想起她把最后一点白面做成馒头送给老人和孩子。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场旱灾能早点过去,希望下一季能有个好收成,希望他能永远和张彩霞在一起,再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
风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轻轻地吹过,带来了远处若有若无的狗叫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也带来了一丝凉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谢文东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片漆黑的夜空。天空中,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镶嵌在黑色天幕上的宝石,璀璨而迷人。然而,尽管星星如此明亮,谢文东的心中却依旧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他不知道这无尽的黑暗还要持续多久,就像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粮荒何时才能结束。救济粮虽然能够暂时缓解饥饿,但它们是否能够支撑到下一季收成呢?这个问题如同沉重的石头一般,压在谢文东的心头,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那些关于粮食的疑问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的思绪愈发纷乱。他担心着家人、邻居们的生计,也忧虑着整个村庄的未来。在这漫长的黑夜里,谢文东的心情愈发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黑暗所笼罩,找不到一丝光明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