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脱口而出,想起星图里他被铁链穿透琵琶骨的模样,“你的妖丹护了我半魂三百年,如今灵力尚未完全复原……”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他打断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的星钥光芒,“况且,当年欠神后的,总要亲自去她魂魄安息的地方赔罪。”
暖黄光芒渐渐散去,青石板恢复了寻常模样。
阮倾禾将星钥揣进怀里,忽然觉得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开始在心底慢慢生根。
她拉着九幽的手往坑上爬,斜坡上的碎石被踩得沙沙作响。
快到坑边时,老道士忽然叫住她:“丫头,归墟凶险,若遇岔路,记得跟着星钥的光走。”
阮倾禾回头,看见老道士的身影在夕阳里被拉得很长,鬓角的白发像落满了星光。
“您是谁?”她忽然似是不经意地问。
老道士愣神片刻,倏尔笑了,从袖中摸出一枚褪色的令牌,上面刻着“星官令”三个字:“三百年前,我是你母亲座下的小吏。”
他略带赞誉的目光落在阮倾禾身上,心中不由感慨。
果然还是瞒不过她,她和她母亲是如此相像。
阮倾禾一怔,还想说什么,却被九幽轻轻拽了拽衣袖。
他朝她摇摇头,眼底藏着某种她尚未读懂的深意。
爬出坑时,暮色已漫过山头。星盘躺在阮倾禾的手心,忽然轻轻发烫,背面竟浮现出一行新的刻痕——
“归墟路,双星引,阴阳错,故人还。”
九幽低头看着那行字,玄色衣袍被晚风掀起一角:“看来,我们得尽快动身了。”
阮倾禾握紧他的手,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度。远处的天际,一颗孤星忽然亮起,与星盘上的某个刻度遥遥相对。
她忽然想起母亲在星图里说的那句“活下去”,原来不是嘱托,是预言。
三百年的债要算,三百年的缘要续。
阮倾禾双眸变得异常明亮,抬步朝着不远处的辽壮巨山走去。
巨山深处隐着一道被云雾裹住的隘口,星钥在阮倾禾怀里轻轻震颤,像在呼应某种召唤。
九幽紧随其后,玄色衣袍扫过及膝的野草,惊起几只羽翅带荧光的飞虫。
“这里便是归墟入口的结界了。”他抬手按在云雾上,指尖触及之处,雾气竟凝成细碎的冰晶,“当年我将你半魂送入归墟时,亲手设下的封印,如今倒成了护你周全的屏障。”
阮倾禾摸出星钥,金属表面的“倾”字忽然亮起。
她想起老道士的话,将星钥按向结界——云雾如潮水般退开,露出后面一道幽深的裂隙。
“进去之后,切勿触碰那些游离的魂火。”九幽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道被暖黄光芒留下的浅痕,“归墟的混沌气会侵蚀灵力,我会护着你,但无论看见什么,都别松开我的手。”
他眼底的郑重让阮倾禾心头一紧,却还是用力点头。
指尖传来他掌心骤升的温度,像是怕她被裂隙里的寒气冻伤。
踏入裂隙的瞬间,周遭的声响忽然消失了。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模糊。
阮倾禾只能死死攥着九幽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亮起一点微光。
那光越来越大,渐渐化作一片漂浮的魂海,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在海里沉浮,有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有的只是麻木地随波逐流。
“这些都是三百年前大战中消散的魂魄,被归墟的引力困住,成了这里的地缚灵。”
九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当年他被锁这些魂灵的哀嚎日夜在耳边响,像在问他为什么没能护住他们。
九幽的手突然收紧,阮倾禾不自然得蹙了下眉头。
她忽然想起星图里他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模样,那时他身后是妖魔,身前是敌军。
她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回应他未说出口的沉重。
魂海中央,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盘膝而坐。
那身影穿着金丝霓纱朝服,鬓边斜插着凤钗,正是星图里的母亲。
“母……亲?”阮倾禾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在魂海里荡开圈圈涟漪。
那身影缓缓抬头,脸上没有星图里的决绝,只有温和的笑意,气质与她先前看到的截然不同。
她没有看阮倾禾,反而看向她身旁的九幽,目光里竟带着几分释然:“你终究还是带她来了。”
九幽的身形猛地一僵,握着阮倾禾的手骤然收紧:“神后……”
“别叫我神后了。”女子轻笑出声,魂体在笑声里微微晃动,“三百年前我便不是了。倒是你,用妖丹护着她半魂三百年,值得吗?”
“值得。”他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目光落在阮倾禾脸上,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珍视,“从三百年前在密道外捡到那半枚凤钗开始,就值得。”
阮倾禾这才明白,他护的从来不止是她的半魂。
“可你已达到目的,成为驰骋三界的妖王,无人能与你匹敌,为何还要这般护她?”
这信息量有点大。
阮倾禾有点没反应过来,达到目的?九幽之前靠近她是有目的的?
九幽目光炯炯,嗓音依旧冰冷彻骨,但却夹杂着淡淡的温柔:“因后来醒悟,寻到了毕生所求。”
阮倾禾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没有插话。
女子的魂体忽然转向阮倾禾,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倾倾,你看,你不是旁观者。”
随着她的触碰,阮倾禾脑海里忽然涌入无数画面。
不是星图里的片段,是真正属于她的记忆——母亲抱着她在星台看北斗,用指尖在她掌心画星轨。
老道士当时还是个小道士,背着她在药圃里摘仙草,说她是天上掉下来的小星星。
还有某个雪夜,一个玄衣少年偷偷塞给她一块暖玉,玉上刻着模糊的“幽”字。
原来那些记忆不是消失了,是被归墟的混沌气暂时藏了起来。
“戾气早已随着我的魂魄消散了。”母亲的声音渐渐轻了,魂体开始变得透明,“困住你的从来不是半魂分离,是你不敢记起。记起你是谁,记起三百年前……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倾倾,想起来吧,去救你的父皇,他很想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女子的魂体化作漫天星屑,一半融入阮倾禾体内,一半飘向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