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的光晕在雕花窗棂上投下细碎的纹路,语如烟指尖抚过嫁衣下摆的星陨石绣线,那些银亮的丝线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林卫斌刚被弟子们簇拥着出去敬酒,临走时塞给她颗蜜渍金橘,此刻橘瓣的甜香还萦绕在唇齿间,混着屋内合卺酒的醇厚,酿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暖。
窗台上的铜盆里泡着新采的红梅,花瓣上的雪水正顺着盆底的镂空花纹滴落,在青砖地上晕出小小的湿痕。语如烟起身时,鬓边的银铃簪轻轻作响,她走到镜前,望着里面凤冠霞帔的自己,忽然发现铜镜边缘刻着极小的星轨图——这竟是观星阁流传下来的古镜,当年母亲常对着它占卜星象。
“新娘子一个人在发呆?”门外传来轻笑声,皇后的贴身宫女端着盆热水进来,铜盆边缘缠着红绸,水里撒着些桂花瓣,正是初遇时她香囊里的那种。“林将军被绊在前院了,三五个弟子抱着酒坛不肯放,说要讨杯喜酒才能让他进来。”宫女将帕子浸在温水里拧干,递过来时眼尾带着笑意,“将军临走前特意嘱咐,让您别等他,先歇着。”
语如烟接过帕子按在脸颊上,温热的水汽混着桂花香漫开来,让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松弛。她瞥见宫女袖口绣着的玉兰花,忽然想起皇后曾说,这宫女是江南织造府送上来的,一手苏绣出神入化,窗棂上那些银铃纹样的窗花,便是她昨夜连夜剪的。
“皇后娘娘还留了样东西给您。”宫女从随身的锦袋里取出个小巧的铜制星盘,盘面上的刻度用朱砂描过,中心的指针竟是用星陨石做的,“娘娘说,这星盘能测姻缘深浅,您和将军的星轨若是交缠不散,便是天定的缘分。”语如烟将星盘捧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里透着暖意,仿佛能听见皇后温柔的叮嘱。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林卫斌爽朗的笑声,想必是终于摆脱了那群闹酒的弟子。语如烟慌忙将星盘藏进妆奁,指尖刚碰到那封赐婚文书,门就被轻轻推开了。林卫斌带着满身的酒气走进来,发间还别着朵被人起哄戴上的红绒花,见她望着自己笑,耳根腾地红了。
“他们闹得凶。”他搓着手走近,喜服的袖口沾着些酒渍,却更显得鲜活生动。语如烟起身想去拿帕子给他擦,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带着酒后的微烫。“别忙,”他低头看着她鬓边的银铃,声音比平日里沉了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红烛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语如烟忽然发现他眼底有细碎的红血丝——定是连日筹备婚事又忙着重整观星阁,没睡好。她抬手想抚他的眉骨,指尖却被他轻轻含在唇边,温热的呼吸拂过指腹,像羽毛轻轻搔着心尖。
“还记得玄真观那夜吗?”林卫斌的声音混着酒气,带着些微醺的慵懒,“你穿着嫁衣站在月光里,银铃响得像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了。”他说话时,指尖正划过她嫁衣上的并蒂莲,莲心处的“卫”字在烛光下泛着微光,“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天天听见这声音,该多好。”
语如烟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字条,说星陨石嫁衣需用新人精血激活。她从发髻上拔下银铃簪,针尖般的簪尾轻轻刺破指尖,一滴血珠沁出来,落在莲心的“卫”字上。奇异的是,血珠刚触到绣线就被吸了进去,银线瞬间亮起流转的金光,像有无数星辰在衣料下游动。
“这是……”林卫斌惊讶地睁大眼,也学着她的样子刺破指尖,将血珠滴在相同的位置。两滴血在衣料上相融的瞬间,整间屋子突然亮起柔和的光晕,嫁衣上的银铃无风自动,清越的鸣声里,窗台上的红梅竟簌簌落下花瓣,像一场温柔的花瓣雨。
“母亲说,这是守护者的印记。”语如烟望着那些流转的金光,忽然明白了母亲的深意。星陨石不仅能辟邪,更能将两个相爱的人的气息永远刻在一起,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她抬手抚上林卫斌的脸颊,他的胡茬刚冒出些青色,蹭得她手心发痒,却让人舍不得移开。
窗外传来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远处的喜乐声早已歇了,只有前院还隐约传来弟子们划拳的吆喝。林卫斌吹熄了桌上的红烛,只留着床头那对长明的喜烛,光晕透过烛台的镂空花纹,在帐子上投下缠缠绵绵的缠枝莲。他为她解下凤冠时,金饰碰撞的轻响里,还混着他略显笨拙的呼吸声。
“我笨手笨脚的,别弄疼了你。”他解开第三颗金扣时,指尖不小心勾住了她的发丝,慌忙停下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语如烟笑着握住他的手,引着他摸到绾发的玉簪——那是皇后送的嫁妆,簪头的凤凰嘴里衔着颗明珠,正好能护住发髻不散。
卸了凤冠的发间只留着那支银铃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林卫斌的指尖拂过她的鬓角,忽然停在她眼角那颗“喜上眉梢”的胭脂痣上,声音低得像耳语:“皇后娘娘说,这颗痣是福相,能护着我们岁岁平安。”他说话时,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酒气与松木香气,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帐子外的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面上,像幅流动的剪影画。语如烟想起白日拜堂时,林卫斌靴底沾着的红梅花瓣,想起他握红绸时微微发颤的手,想起他塞给自己蜜橘时眼底的慌张——原来再沉稳的人,遇到在意的事也会露怯,这份真实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动人。
“你看。”语如烟从枕下摸出那枚太极玉佩,两半玉佩在她掌心拼合成完整的圆,“皇后娘娘说,这是当年先帝赐给她的,能镇宅辟邪。”林卫斌握住她的手,将玉佩合在两人掌心,玉佩突然变得温热,仿佛有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远处的更鼓声渐渐模糊,帐内的烛火却越发明亮。林卫斌的指尖抚过她腕间的龙凤镯,那些他亲手打的毛刺早已被摩挲光滑,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像他们一路走来的印记。“往后观星阁的星图,我们一起看。”他低头时,鬓角蹭过她的银铃簪,清越的鸣声里,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归墟司的梅花,年年都陪你等花开。”
语如烟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闻见他衣襟上淡淡的墨香——那是他整理观星阁秘录时染上的。她忽然想起初遇时,他在绸缎庄为她修补银铃,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专注的侧脸,掌心的薄茧蹭过铃身,与此刻的触感渐渐重合。原来缘分早就写好了开头,只等他们一步步走到如今。
帐外的红烛燃到了尽头,烛芯爆出最后一朵灯花,化作点点星火落在喜字上。语如烟的银铃簪轻轻晃动,与林卫斌腰间归墟枪的穗子撞出温柔的共鸣,像一首未完的歌谣。窗外的红梅在月光下静静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映着天边的启明星,新的一天正悄悄走来,带着无限的期许与安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