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修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出愤怒的节奏，指甲与键帽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屏幕上的新闻标题已经修改了第七遍，最终定格为《知名企业cEo汪勋乐涉嫌性骚扰男下属，监控录像曝光》。她咬了咬下唇，下唇上残留的草莓味唇膏被她无意识地舔去。
\"这年头，畜生的下手对象连性别都不分了吗。\"张娜凑过来时带来一阵淡淡的柑橘香水味，她把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放在王然手边，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湿痕。\"视频我看过了，铁证如山。那个路杊明显在抗拒，你看他的肩膀都缩起来了。\"
王然点开了那段已经在社交媒体上获得百万转发千万浏览量的视频。画面中，汪勋乐高大的身影将路杊堵在办公室的玻璃墙角落，一只手撑在墙上形成压迫性的壁咚姿势，另一只手暧昧地抚上路杊的深蓝色领带。路杊的脸被阴影遮挡，但能清晰看到他攥紧的拳头和向后倾斜的身体。
\"汪氏科技这几年发展迅猛，去年还拿了'最具创新力企业'奖。\"王然啜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没想到掌舵人是这种衣冠禽兽。路杊只是个小助理，这事爆出来前谁认识他？想要维权都难如登天！\"
张娜滑动鼠标，调出路杊的LinkedIn页面：\"路杊，26岁，南市科技大学毕业，市场营销专业，入职才刚八个月。\"她皱眉，\"奇怪的是，事发后他既没有起诉也没有离职，只是请了长假。人事部说他的请假原因是因为'心理创伤'。\"
\"被威胁了？还是私下和解了？\"王然用拇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有联系上他了吗？\"
\"电话不接，住处没人。不过......\"张娜神秘地压低声音，调出手机相册，\"我让摄影组的小李盯了三天，发现他和汪勋乐的妹妹——汪璒关系不一般。\"
屏幕上跳出几张长焦偷拍照片。夜色中，路杊和一位穿着米色风衣的女性站在\"云顶\"高级餐厅门口，女人正笑着为路杊整理衣领，姿态亲密得不似普通同事。其中一张特写清晰地捕捉到女人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正是汪璒在去年慈善晚宴上戴过的同款。
\"有意思。\"王然眯起眼睛，将照片放大仔细查看，\"汪璒是汪氏科技的财务总监吧？她亲哥哥陷入性骚扰的丑闻，而她却在和'受害者'约会？这个新闻估计比表面看起来的复杂多了。\"
汪氏科技总部大楼前挤满了举着标语的抗议者和记者。王然和张娜凭借《商业周刊》的记者证挤过人群混进了大厅，空调冷风立刻包裹了她们汗湿的后背。
\"抱歉，汪总今天不接待任何媒体。\"前台小姐的微笑像是焊在脸上的面具一般，胸牌上写着\"林小雨\"三个字。
\"我们不是来采访汪勋乐的。\"王然亮出手机里的照片，\"我们想见汪璒总监，关于她与路杊的关系。\"
林小雨的笑容僵了一瞬，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然后拿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句。十分钟后，专用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一位穿着深灰色max mara套装的女性走出来。汪璒比财经杂志封面上更加精致，栗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眼神锐利的如同手术刀一般。
\"两位记者小姐，\"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根据《民法典》第1024条，民事主体享有名誉权。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侮辱、诽谤等方式侵害他人的名誉权。名誉是对民事主体的品德、声望、才能、信用等的社会评价。\"
\"造谣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光。
王然直视她的眼睛：\"视频不会说谎。我们只是好奇，为什么您的哥哥现在涉嫌骚扰您的......\"她故意停顿，\"朋友，您却在保持沉默？据我们所知，您上周还和路杊在'云顶'共进晚餐？\"
汪璒嘴角抽动了一下，涂着裸色唇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突然上前一步，香水味扑面而来——不是预想中的奢侈品牌，而是带着药苦味的陈皮。\"明天下午三点，城西的旧咖啡厂。带上你们的证据。\"说完转身离去，Jimmy choo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危险的节奏。
张娜抓住王然的手腕：\"这算什么？陷阱吗？\"
\"不管是什么，\"王然盯着汪璒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我们都要去看看。小李说过，那个旧咖啡厂是汪氏集团最早的办公地点。\"
旧咖啡厂弥漫着咖啡豆腐败的酸苦气息。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王然和张娜在生锈的流水线旁等了二十分钟，才听到脚步声在空荡的厂房中回荡。
出现的不是汪璒，而是视频里的另一个主角——路杊。他比视频中看起来更加憔悴，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阴影，左脸颊有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细长伤口。黑色高领毛衣遮住了他的脖子，但抬手递U盘时，袖口下滑露出的手腕上隐约可见淤青。
\"汪璒让我来的。\"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从包里拿出一个贴着\"财务报表q3\"标签的U盘，\"这里面的东西，足够你们写十篇爆款新闻。\"
王然没有伸手：\"为什么你自己不公开？警方已经立案调查了。\"
路杊苦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因为我还想活命。\"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的动作熟练得与他阳光的外表不符，\"看完整段视频，不只是网上流传的那30秒。然后......查查马国明。\"烟灰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汪氏科技副总裁马国明？\"张娜惊讶道，\"他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去年不是还被评为'最受员工爱戴高管'？\"
路杊没有回答，转身欲走。王然一个箭步拦住他：\"等等！网上都说你是受害者，为什么你看起来更像...\"她斟酌着用词，\"共犯？\"
路杊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他凑近王然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烟的气息：\"谁说受害者就不能反击了？\"说完迅速消失在阴影中，只留下地上半截仍在燃烧的香烟。
回到报社，U盘里的内容让王然和张娜震惊不已。完整的监控视频显示，在\"骚扰\"发生后十秒，汪勋乐和路杊立即恢复了正常姿态，甚至还击掌庆祝。更令人意外的是，视频角落里能看到汪璒的身影，她手持专业摄像机在记录整个过程，嘴角挂着计划得逞的微笑。
\"这是一场戏。\"张娜倒吸一口气，手中的马克杯差点打翻，\"他们故意制造了性骚扰假象。但为什么？\"
王然迅速搜索马国明的信息。这位低调的副总裁名下有三起未公开的性骚扰诉讼，全都通过高额赔偿私下和解。更巧合的是，原告都是汪氏科技离职的女员工，时间跨度长达五年。
\"我好像明白了......\"王然的手指微微发抖，咖啡因和肾上腺素让她的心跳加速，\"他们是在......\"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汪勋乐本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提着公文包的律师。与视频中轻浮的形象不同，此刻的他穿着深蓝色三件套西装，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近距离看，他眼下也有睡眠不足的青黑色。
\"女士们，\"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带着轻微的上流社会口音，\"我想我们需要谈谈真相。\"
会议室里，汪勋乐将一叠文件推到桌子中央。他的袖扣是简约的铂金材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三年前，我偶然发现马国明骚扰市场部的新人小林。\"他指着文件中的照片，一个年轻女孩哭红的眼睛刺痛了王然，\"我警告他，给他调了岗。没想到他只是转移了目标。\"他的指节在实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响声。
汪璒接话，声音比之前见面时柔和许多：\"我们尝试过正规渠道，但证据不足，受害者也不敢作证。直到路杊入职...\"她今天没戴那枚钻戒，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朴素的银戒指。
\"路杊是我的大学学弟，\"汪勋乐解释，嘴角浮现一丝骄傲的微笑，\"他主动提出当诱饵。我们故意制造我对男性员工也有不当行为的假象，让马国明放松警惕。\"他解开西装扣子，露出里面的马甲，\"你们知道吗？他上周还对实习生小赵下手了，就在消防通道。\"
张娜皱眉：\"但这和扳倒马国明有什么关系？你们自己也在违法。\"
汪璒冷笑，从爱马仕包里取出一支钢笔把玩：\"你们记者不是已经帮了大忙吗？舆论爆发后，董事会施压要求全面调查所有高管。马国明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她推过另一份文件，里面是马国明最近骚扰实习生的高清照片和录音。
\"路杊呢？\"王然问，\"他为什么躲起来？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汪勋乐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松了松领带：\"马国明起了疑心，派人跟踪他。前天晚上...\"他的声音哽了一下，\"路杊在地下车库被两个戴口罩的人袭击。幸好保安及时发现。\"
王然翻看着所有证据，一个惊人的事实逐渐清晰：这群看似恶人的人，实际上编织了一张精心设计的正义之网。她注意到汪勋乐的手机屏保是一张孤儿院的照片，而汪璒的钢笔上刻着\"光明终将到来\"的小字。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张娜问，声音里少了些许敌意。
汪勋乐直视她们的眼睛，虹膜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纹路：\"因为我们需要你们来写出真相——不是表面的真相，而是全部的真相。包括代价。\"他拿出一张路杊病床上的照片，年轻人苍白的脸上依然带着倔强的微笑。
一周后，《商业周刊》特别报道刊登了王然和张娜的深度调查。文章详细揭露了马国明多年来的恶行，以及汪勋乐团队如何设局取证的过程。报道最后附上了路杊的独家采访，他手臂上的绷带和坚定的眼神成为最有力的证词。
马国明当天辞职，警方宣布立案调查。而王然在整理资料时，发现了更多令人意外的细节：汪勋乐长期资助数十名贫困大学生，其中三人已经进入汪氏科技工作；路杊是反性侵热线的夜间志愿者，每周三次；汪璒创立的女性职业发展基金会\"萤火\"已经帮助两百多名女性重返职场。
\"我们差点就帮坏人做了嫁衣。\"张娜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攀升的点击量感叹道，她的黑眼圈显示这周都没睡好。
王然摇摇头，窗外阳光照在她新买的珍珠耳环上：\"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她想起路杊最后对她说的话——\"有时候，你必须先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恶人，才能抓到真正的恶魔。就像警察卧底要先学会当坏人。\"
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汪氏科技大楼前的抗议人群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举着\"感谢正义\"标语的年轻人。王然隐约看到路杊站在人群边缘，手臂上的绷带已经拆除，正微笑着对电话说着什么。阳光给他浅棕色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阳光大男孩。
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看似全员恶人的故事里，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善良角落等待发掘。比如汪勋乐办公室里那个锁着的抽屉，里面放着什么？路杊烟盒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上的女孩是谁？汪璒为什么每次提到\"受害者\"时都会无意识地转动那枚银戒指？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王然和张娜对视一眼，同时伸手去接——新的故事，或许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