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店摇摇欲坠的玻璃门,在刀疤脸壮汉的军靴下,炸裂得比宇文殇那顶假发缝崩线还要干脆。破碎的玻璃渣如同廉价水晶雨,稀里哗啦泼了一地,映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光,也映着店里四个瞬间石化的身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只剩下老挂钟“咔哒咔哒”的机械声,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刀疤脸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探针,精准地钉在陆子昂手里那部还在疯狂闪烁血红色乱码、烫得能煎鸡蛋的手机上。他身后的几条黑西装壮汉,如同训练有素的鬣狗,沉默地散开,封死了店里所有可能的出口——包括那扇堆满废弃机床、理论上只能爬狗洞的后窗。
“东西交出来,人跟我们走。”刀疤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冰坨子,“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赵建国老师傅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进他那堆扳手里,嘴唇哆嗦着:“你…你们是啥人?我…我报警了啊!”说着就去摸他那部屏幕裂成蛛网的老人机。
“报警?”刀疤脸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赵师傅,想想你五金店后巷里那辆没上牌的面包车,还有您孙子在城南一小上三年级吧?课间操挺活泼的。”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让赵建国瞬间面如死灰,摸向手机的手僵在半空,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操!”宇文殇低骂一声,眼珠子滴溜乱转,手已经悄悄摸向了他那个塞得鼓鼓囊囊、堪比机器猫百宝袋的油腻腰包。张明宇则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旧帆布包,小脸绷紧,眼神却死死盯着那些黑衣人,像一头被逼到墙角、准备龇牙的小兽。
陆子昂的心沉到了谷底。鼎盛的反扑,比他预想的更肆无忌惮,也更下作!他捏着那部滚烫的手机,屏幕上的血红色骷髅头和疯狂滚动的乱码【&%¥#@强制接管!高维…滋…】刺得他眼睛生疼。林绾绾!这妖女留下的“安静”手段,直接引爆了系统这颗定时炸弹!现在别说靠系统救命,它本身就成了最大的靶子和累赘!
“东西?”陆子昂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强装的镇定,他甚至还把手里那部烫手的“罪魁祸首”往前递了递,屏幕上血红的乱码光芒映着他故作无辜的脸,“您是说这个?山寨机,刚刷了个杀马特主题包,就抽风了,烫得要命,您要喜欢,五十块拿走?”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脚尖,将地上那张被赵建国拆出来的、承载着铁证的微缩透明胶片,轻轻往旁边一个倒扣着的、沾满油污的铁皮工具箱底下踢。
刀疤脸眼神一厉,显然不吃这套:“少他妈装蒜!工牌里的东西!还有你手机里那破系统!交出来!”
“系统?”宇文殇突然怪叫一声,演技浮夸得能拿金酸梅奖,“大哥你说他手机里那个‘超级玛丽通关秘籍’App?那玩意儿早卸载了!卡关卡得他想砸手机!”他一边说,一边猛地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喷漆成迷彩色、长得像加大号杀虫剂罐子的玩意儿,上面还用红色记号笔潦草地写着“秃头救星(终极版)”。
“看!这才是高科技!”宇文殇一脸“信我者得永生”的表情,猛地将那罐子对准刀疤脸,“最新研发的‘瞬间增发纳米喷雾’,一喷见效,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话音未落,他大拇指狠狠按下喷头!
“呲——”
一股浓烈到刺鼻、带着地狱般辛辣气息的红色烟雾,如同愤怒的蜂群,劈头盖脸地喷向刀疤脸和他旁边的两个黑衣人!
“啊!我的眼睛!”
“操!辣椒粉!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袭击!刀疤脸首当其冲,被喷了个正着,瞬间捂着眼睛发出野兽般的痛嚎,眼泪鼻涕混合着红色的粉末糊了一脸。旁边两个黑衣人也剧烈咳嗽起来,视线一片模糊。
“就是现在!跑!”宇文殇大吼一声,顺手抄起货架上一把最大号的管钳,抡圆了就朝最近一个没中招的黑衣人砸去,气势汹汹,颇有当年程咬金三板斧的风采。“老陆!带小的走!赵师傅!钻狗洞!”
混乱瞬间爆发!
陆子昂反应极快,一把拽住还在发懵的张明宇,同时弯腰,闪电般地从铁皮工具箱底下捞起那张微缩胶片,塞进自己内袋。他没往门口冲——那里还堵着人,而是拖着张明宇扑向赵建国刚才搬开工具露出的、那个堆满杂物的小角落!
“这边!”赵建国虽然吓得够呛,但老工人的本能还在,哆哆嗦嗦地掀开角落里一块脏兮兮的、盖着几个旧轮胎的防雨布,下面赫然是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黑黢黢的墙洞!看痕迹,像是当年拆什么管道留下的。
“小宇先走!”陆子昂把张明宇往洞口一塞。
“师父!”张明宇急呼。
“快!”陆子昂不容置疑。
少年一咬牙,抱着帆布包,像只灵活的兔子,滋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老赵!快!”陆子昂又去拉赵建国。
“别管我!你们走!”赵建国却猛地推了他一把,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一种豁出去的狠劲,“老子跟他们拼了!”他转身,抄起货架上两把沉甸甸的铸铁大扳手,像挥舞双截棍一样,怪叫着冲向那几个被辣椒粉折磨得够呛的黑衣人,嘴里还喊着:“狗日的资本家!还我工友命来!”
场面彻底失控。扳手与拳脚齐飞,辣椒粉共机油一色。宇文殇的“秃头救星”还在间歇性喷射,配合着他那把虎虎生风的管钳,居然暂时缠住了两个黑衣人。刀疤脸一边用袖子拼命擦眼睛,一边嘶吼着指挥。
陆子昂知道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一矮身也钻进了墙洞。洞内狭窄低矮,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老鼠屎的味道,他几乎是匍匐前进,蹭了一身的灰土。几秒钟后,他狼狈地从墙洞另一头——一个堆满废弃纸箱和塑料瓶的后巷垃圾堆里钻了出来。
张明宇正焦急地等在外面,小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
“师父!宇文大叔和赵师傅……”
“别管了!快走!”陆子昂拉起他就跑。后巷狭窄曲折,堆满了各种破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馊臭味。身后五金店里传来的打斗声、叫骂声、还有东西被砸碎的稀里哗啦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的后背。
两人没命地狂奔,像两只受惊的野兔,在迷宫般的后巷里左冲右突。张明宇体力不支,跑得呼哧带喘,帆布包在身侧剧烈地晃荡。陆子昂也好不到哪去,心脏狂跳,喉咙里泛着血腥味,口袋里的手机依旧滚烫,屏幕上的血红乱码顽强地闪烁着,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不行了……师父……跑……跑不动了……”拐过一个堆满建筑垃圾的死角,张明宇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陆子昂也撑着冰冷的砖墙喘息,警惕地回头张望。暂时没人追来,但远处巷口似乎有人影晃动。他掏出那部该死的手机,屏幕上的乱码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猛地一黑!
就在陆子昂以为它终于彻底报废的时候,屏幕又幽幽地亮了起来。血红的骷髅头消失了,乱码也不见了,整个屏幕变成了一片深邃、冰冷、令人不安的纯黑色。几秒钟后,一行同样冰冷、毫无感情的白色小字,如同墓碑上的铭文,缓缓浮现在屏幕中央:
【协议冲突强制休眠。启动紧急备份协议。安全屋坐标:金陵路77号,‘旧时光’录像带租赁店。验证码:404。】
字迹停留了五秒,然后屏幕彻底熄灭,机身温度也迅速降了下去,变得一片冰凉。无论陆子昂怎么按电源键,它都像一块真正的砖头,再无反应。
安全屋?旧时光录像带租赁店?404验证码?
这系统在彻底“安静”之前,竟然还留了条后路?这到底是它自身最后的挣扎,还是……林绾绾那妖女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陆子昂脑子里一团乱麻,但眼下容不得他细想。追兵随时会到,赵建国和宇文殇生死未卜,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走!”他拉起还在喘的张明宇,刚要继续跑——
“等等!”张明宇突然低呼一声,停下了脚步。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怀里那个旧帆布包。包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拉链口袋,不知何时被撑开了一道小缝。张明宇疑惑地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极其古怪。
他慢慢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U盘。
“这……这不是我的……”张明宇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惊惧,“我包里……从来没有这东西!”
陆子昂瞳孔骤缩!他立刻接过U盘。入手冰凉,沉甸甸的,金属外壳在昏暗的巷子里泛着冷光。这绝不是张明宇的东西!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谁放的?
他猛地想起发布会现场,林绾绾靠近时,指尖若有似无划过他手腕的冰凉触感!还有她像影子一样消失在人群里的场景!
是她!只有她有机会,也有动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混乱中将这个U盘塞进张明宇的包里!这妖女,一边帮他们拿到关键证据(陈工工牌的下落),一边干扰甚至试图摧毁系统,现在又塞过来一个不明不白的U盘……她到底想干什么?这U盘里又是什么?是新的线索?还是致命的病毒?
后巷深处,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呼喝声!追兵来了!
“先离开这!”陆子昂当机立断,将冰冷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拉起张明宇,“去金陵路77号!”
两人再次没入迷宫般的小巷深处,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捕脚步声。陆子昂一边跑,一边感受着左手口袋里那张承载着血泪的微缩胶片的硬度,右手心里那个神秘U盘的冰冷,以及裤袋里那部彻底变成“板砖”的手机的重量。
真相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被层层迷雾包裹。而那个叫林绾绾的女人,如同一个幽灵,无处不在,操纵着棋局,将他们推向未知的深渊。她留下的这个U盘,是潘多拉魔盒的最后钥匙,还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陵路77号,“旧时光”录像带租赁店。这名字本身,就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陈腐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