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电影《二十七夜》的官方海报横空出世,瞬间在各大社交平台激起千层浪。官宣的核心,除了备受瞩目的主创团队名单,焦点毫无疑问落在了两位男主——国民度极高的金一川与实力派戏骨闫涛,以及国民女演员任敏敏身上。
海报设计颇具心思——全都是剪影。金一川冷峻侧影立于荒原之上,闫涛的背影漫步在古旧街巷,任敏敏则是捂住双眼的造型居于两者之间。
当然,因为年龄差的缘故,粉丝们心照不宣地松了口气,看来自家哥哥与女主的情感纠葛基本可以排除。
然而,新的战场已然开辟——双男主的番位之争暗流汹涌。
宣传文案的最后一句被特意加粗:所有演职人员不进行排名,皆为倾心投入《二十七夜》的创作者。
这行字,既是安抚,也是导演张风帆某种态度的宣示。
随着官宣一同发布的,还有只有内部人员才有的密密麻麻的拍摄进度表。
为了啃透这份复杂的通告单,张风帆的新任助理张花朵整整熬了两个通宵。灯光、摄影、美术、服化道、场务……她抱着厚厚的文件夹,瘸着腿和每一个部门,反复沟通确认细节。会议室的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快餐的混合气味,她沙哑着嗓子解释调度,眼睛熬得通红。
作为张导的女儿空降而来,最初并非没有质疑的目光,但几轮高效精准的沟通下来,各部门负责人看她的眼神,已从不信任悄然转为认可——这姑娘,有股子她爸的拼劲,脑子也够用。
当她把最终敲定的、几乎被汗水浸得有些卷边的拍摄计划书放在张风帆巨大的胡桃木办公桌上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将她瞬间淹没。她甚至来不及走到外间的沙发,只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推开办公室内侧休息间的小门,一头栽倒在行军床上。
那张简陋的铁架床,铺着一层薄薄的垫子,散发着淡淡的汗味和铁锈气息,此刻却如同天堂。意识沉入黑暗前,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强烈的念头:张风帆简直不是人……!不过,好像也不能这么说自己的老爸……
与此同时,张风帆和制片人毛鸿宾也正经历着另一场鏖战。为了敲定最后的投资金额,两人刚刚结束了一场耗时近五个小时的饭局。推杯换盏间,空气里弥漫着高档白酒的辛辣和雪茄的浓烈。张风帆深知,一旦摄影机转动,他就会被牢牢钉在片场,所有前期筹备的收尾和突发状况,都将压在老搭档毛鸿宾的肩上。
凌晨两点,城市的喧嚣沉淀下去,写字楼的走廊只剩下安全出口幽绿的微光。
两人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办公室,步履都有些虚浮。
张风帆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深深陷进宽大的办公椅里,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毛鸿宾则直奔角落的饮水机,接了一大杯冰水,“咕咚咕咚”猛灌下去,试图压下翻涌的酒意和眩晕。
他晃了晃脑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还带着快递信封潮气的文件,哑着嗓子说:“老张,几个院线那边……感情还得继续联络,这个得你亲自出马,分量才够。”
“嗯,跑不了。”张风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你接着说,还有什么想法?趁我现在脑子还没彻底糊掉。”
毛鸿宾重重坐下,公文包随手扔在地毯上,边角已经磨损得露出了白色内衬。
他搓了把脸,努力让眼神聚焦:“我在想……得让老刘他们宣传组的小姑娘们,去跟金一川、闫涛的粉丝会头头们好好聊聊了。后期的包场锁厅、路演排期、应援造势……这些活儿,都得靠她们在后头使劲儿推,粉丝经济这块蛋糕,咱得会切。”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金一川那边,数据组、反黑站、应援站……分工细得很,得找对人。”
“明白。”张风帆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
如今的影视圈,粉丝力量早已成为宣发环节中不容忽视的一环,尤其是启用流量明星,如何与粉丝“共舞”,是门大学问。
“不过,现在的粉丝可精着呢,没那么好糊弄了。这事得让宣传那边好好策划,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容易翻车。”他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把金媛媛也叫上。她人脉广,上次跟我提过‘联动’,说之前那个爆款动画片就是几家发行公司联手炒起来的,资源共享,效果翻倍。咱们也得学学,盘子越大,声量才越响。那几个大厂金主爸爸,不也是这么玩的吗?”
“那是自然!咱们最大的金主爸爸不就是他们么。”毛鸿宾深以为然,又灌了一口冰水,冰得他龇牙咧嘴,“我的意思是,趁你还没正式开机,咱们再抓紧开几轮大会,把能敲定的都敲定。”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些声音,“还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要不要再找几个海外顾问挂个名?特别是艺术指导和历史考证这块,弄几个响亮的国际头衔,对海外发行和冲奖……多少有点用吧?哪怕只是邮件顾问呢。”
“行,可以考虑。”张风帆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入手冰凉,里面的茶水早已冷透。他叹了口气,放下茶壶,声音里透出一种深沉的倦怠,“毛毛啊,你说……咱们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拼命图什么?要不……等这部片子拍完,就真退了吧?找个海岛晒太阳去。”
“退?”毛鸿宾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都拔高了,“你退得了吗?想想你家那三个祖宗,结婚的彩礼嫁妆、买房的窟窿,哪个不要钱?我这边俩闺女还在国外大学里烧钱呢!哎,真是……生孩子这事儿,绝对得趁早!”他重重叹了口气,酒精似乎放大了某种感慨,话头不知怎么拐了个弯,“说起来老张,你当年……要是素素给你怀的那个孩子没掉,现在都该奔四十了吧?正好能顶上来帮你扛大梁,咱们也不至于……”
“提这个干嘛?”张风帆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揉额头的动作顿住,眼神瞬间变得幽深锐利,像被触及了某个尘封已久的禁区。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滞,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送风声。
毛鸿宾自知失言,眼神躲闪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仿佛想拉开一点安全距离。
他赶紧弯腰从办公桌下的小冰箱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试图缓和气氛:“咳……怪我,怪我!喝多了嘴没把门。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其实吧,我就是觉得……”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你当年,确实有点对不住人家素素……”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风帆没接水,目光沉沉地钉在毛鸿宾脸上,带着审视。
毛鸿宾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含糊地、几乎是囫囵地把最关键的信息吐了出来:“那个……拟邀请的海外顾问名单里……有她,钱素衣。”
出乎毛鸿宾意料的是,张风帆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暴怒或震惊。他只是微微怔忡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遥远的记忆被瞬间激活。
随即,他像是确认了什么长久以来的猜测,嘴角牵起一丝苦涩而了然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平静:“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发……发现什么?”毛鸿宾彻底懵了。
“花朵,……她和素素……长得越来越像了。尤其是眉眼,还有那倔起来抿嘴的样子。”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激起无声的回响。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里间行军床上,原本似乎陷入沉睡的张花朵,倏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她没有了一丝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和汹涌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