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的极为突然,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办公室深夜酒醉的空气。
屏幕上跳动着“任敏敏”的名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张风帆皱了皱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酒精催化下的眩晕,按下了免提键。
“喂?”
“老张!”任敏敏的声音立刻穿透听筒,带着一种大洋彼岸特有的空旷感和毫不掩饰的焦躁,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异常突兀,甚至有些刺耳。“我还在给花俏看公寓!那个该死的约瑟夫,简直是废物!之前看的那几套,不是说产权有问题,就是扯什么政府规划要重新开发……放屁!这地方只有燕北半个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套合心意的?”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像连珠炮,背景里隐约传来张花俏不满的嘟囔。
“妈!是老爸吗?给我给我!”张花俏的娇蛮声音强势插了进来,“老爸!我看中一套超棒的顶层公寓!视野无敌,带超大露台!等我姐花朵以后来米国工作,我们姐妹俩就能一起住啦,多好!”
张风帆被这深夜的“狮子大开口”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酒精混着疲惫,让他几乎脱口而出:“哪里有钱啊!花俏!”他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无奈和烦躁,“你老爸我现在就是个空架子!这部电影就是个无底洞,多少家当都砸进去了!你先租个像样的地方住着,听话!再说了,你姐花朵,”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了些,“她一时半会儿根本走不开,忙得脚不沾地!”
“哦……”张花俏的声音瞬间低落下去,但不满立刻取代了失落,“那姐的伤呢?你忘了?医生都说要好好养!她刚才跟我视频,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说熬了两个大夜才搞定你那破计划!现在都几点了?凌晨两点多了吧?张风帆导演,您真是位狠心的资本家!比周扒皮还狠!”小女儿的控诉直白又尖锐,带着被宠坏的孩子特有的“正义感”。
“嘿!你老爸我也……”张风帆被女儿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刚要反驳,电话那头又换了人。
“花俏,你先去旁边看看包,我跟你爸说两句。”任敏敏的声音重新掌控了电话,背景里传来张花俏不情不愿的“哦”声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哼,那个爱马仕新款的配色绝了……”
任敏敏的声音柔和下来,“老张,”她放低了音量,“有个事儿。我看上一对东西,成化窑的斗彩小碗,品相极好,来源清晰,就在这次米国艺术周上。机会难得,我想……出手拿下。”
“别!别别别!”张风帆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结巴了,困意和酒意被这句话全部驱散,额头甚至沁出冷汗,“敏敏!什么都别买!真的,一分钱都挤不出来了!电影后期特效的钱还没着落呢!”
“现在不买,等秋拍价格至少要翻倍!”任敏敏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透出强烈的不悦和急躁,“现在入手,秋拍转手,稳赚不赔!这是投资,不是乱花钱!你懂不懂行市?”
“我不懂?我就是太懂了才说不行!”张风帆的火气也被勾了上来,酒精烧灼着神经,过往的教训涌上心头,声音陡然严厉,“任敏敏,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风险有多大你心里没数吗?就算我现在账上躺着金山银山,也不会让你这么干!你忘了两年前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得旁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毛鸿宾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赶紧又俯身从小冰箱里摸出一瓶冰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手指,冰凉刺骨。
张风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两年前!你拿着我给花朵攒的、准备在燕北买房的首付款!一声不吭跑去拍了个什么‘元青花’大盘子!回来怎么跟我说的?信誓旦旦!血赚!结果呢?!”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专家鉴定是民国高仿!就值几千块!你告诉我,那几百万的血汗钱呢?!那是我给花朵准备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随即任敏敏尖利的声音爆发出来,带着被当众揭短的恼羞成怒:“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翻出来有意思吗?!那钱后来我不是拍戏给你补上了吗?!张风帆,你摸着良心说,这几年你拍的电影赔了多少钱?要不是我出去接戏、接代言,这个家靠你那点‘艺术追求’早就喝西北风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她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毛鸿宾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重重地咳了两声,试图提醒电话那头办公室里还有外人。但任敏敏显然已经气昏了头,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的炮火更加猛烈:“你心疼张花朵?行!那花俏呢?她是不是你女儿?现在她喜欢的公寓买不了,行!那把这笔钱,你再添点,买点能升值保值的古董文物怎么了?难道不比放在银行里贬值强?!”
“你懂文物?!你懂个屁!”张风帆彻底被激怒了,酒精和连日来的高压让他口不择言,“这东西水深得能淹死你!你除了听那个什么‘刘叔叔’忽悠,你还懂什么?啊?!要买,至少让花强给你看看!他从小跟着他姥爷摸爬滚打,眼力比你那个‘米国拍卖圈大咖’的刘叔叔强一万倍!”
“你少污蔑刘叔叔!”任敏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维护,“刘叔叔在纽约收藏圈是响当当的人物!多少人排着队请他掌眼!你凭什么这么说?!”
“果然!我就知道又是他!”张风帆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噪音,他对着电话咆哮,额角青筋暴起,“任敏敏!我最后警告你!听着!不!许!买!那个什么狗屁成化碗!不许听那个刘叔叔的鬼话!一分钱都不准动!你敢买,我立刻停了你们所有的卡!听见没有?!”
“张风帆!你混蛋!”任敏敏的尖叫声混杂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如同冰冷的嘲讽,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嘟—嘟—”作响,余音不绝。
张风帆胸膛剧烈起伏,狠狠将手机拍在桌面上。
毛鸿宾捏着冰凉的矿泉水瓶,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