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庆高闻杨光澎之言,忽而目光如电,冷声质问:“既奉密令而来,可知围攻汉中府之革命军大将何人?麾下兵几何?”
杨光澎闻此问,霎时呆若木鸡,额角汗珠滚落,颤声道:“这……下官、下官唯知陈得才、赖文光、蓝大顺、唐日荣及陕回数部皆往汉中,却……却未细查此刻攻城者为首何人……”
话音未落,萧庆高已冷笑拂袖:“好个‘知府’!敌情未明便如惊兔窜逃,藏身青石山大佛洞——如今倒敢腆颜持‘密诏’来训我等!”
“莫不是恭亲王亦觉汉中守将皆需如你这般‘先遁而后责’?”
陈必胜亦在一旁揶揄,抚掌叹道:“杨大人真乃‘机变无双’!”
“连敌酋名姓都未摸清,便先学会‘背锅之术’——端的比那‘糊涂扛责’的末将还胜三分哪!”
杨光澎被二人讥讽,面如土色,却强辩道:“二位将军莫讥!下官虽未直面贼锋,却、却已将青石山佛门洞窟布置成‘固若金汤’之避难所——此等‘保全性命’之智,岂非亦是御敌良策?”
言罢,竟从袖中掏出一纸舆图,上绘青石山地势,标注“大佛洞藏身妙计”,末处赫然写:“留此图与诸君,以备不时之遁。”
陈必胜闻萧庆高之言,忽嗤之以鼻,驳道:“萧提督何须这般谨慎!上梁不正下梁歪,恭亲王若调度有方,我等岂会在此推诿甩锅?”
言罢,复向杨光澎揶揄:“杨大人,依末将所见,不如你我率兵马退守青石山大佛洞,暂避锋芒——待贼军自溃或朝廷援兵至,再行‘忠义之举’,岂非万全之策?”
萧庆高厉声斥之:“陈将军慎言!此等怯语若传于外,你我皆祸及自身!”
陈必胜却冷笑不止,忽而戟指杨光澎,叱道:“我且问你——尔既言汉中城不可丢,却何以未战先遁?如今倒敢腆颜来‘督战’?端的‘画饼充饥,自欺欺人’!”
杨光澎瞠目结舌,茫然无措,只得强辩:“二位将军明鉴!下官虽暂避青石洞,然此举实为‘保全有生之力,以待反攻’……”
陈必胜闻杨光澎之言,勃然变色,戟指而骂:“杨光澎!你莫不是痴了?”
‘反攻你大爷’
“——太平军、捻军、陕回、李蓝叛军加总何止十万?”
“纵陈扶昊引兵南下巴蜀,此地残部亦足近十万!贼军汹汹,你且教我如何‘反攻’?”
杨光澎面如赭色,强自振袖辩道:“二位将军!昔太宗以八百精骑破阵,成祖亦凭孤勇定江山……此乃‘气势所至,敌自溃散’!我辈只需据城高呼忠义,贼寇必望风而逃!”
萧庆高冷笑插言,眸中寒芒迸射:“杨大人好‘妙计’!既如此,何不你亲登城头,高诵忠义?末将倒愿观那贼军‘望风而逃’之景!”
陈必胜亦抚掌嗤笑,摇头叹道:“哎呀!杨大人真乃‘纸上谈兵’之圣手——端坐青石洞,便能将十万贼军‘气势溃散’!”
“末将恳请:若此策真灵,不如速速颁旨天下,教那恭亲王亦效仿之,省却调兵之劳!”
一旁的萧庆高闻杨光澎之言,冷笑拂袖,驳道:“然则贼寇若真势微,何以陕甘三品官十不存一?”
“川蜀之地若易守,骆大人岂会仅蜷缩成都?尔命我两万疲卒迎十万虎狼——端的‘妙算’!”
杨光澎额汗如浆,强自辩道:“萧提督且听!其一,陕回起事仅年余,新兵居多,必无悍勇”
“其二,叛军各派林立,内讧必多”
“其三,汉中、城固皆我控扼,据城而守,敌难撼动”
“其四,我械精良,远胜叛军锈刃”
“其五,贼将无名之辈,不足为惧!”
杨光澎续道:\"如今汉中城仍在我等掌控之中,南部油坊街乃叛军粮草囤积要地,若我辈奇袭焚其粮仓,贼寇必乱!彼等无粮,不过旬日便自溃矣!\"
萧庆高闻此言,眉峰倏然拧起,眸中寒芒如刃。
厉声道:\"杨大人言之凿凿,倒似亲见叛军粮仓一般!若无确凿情报,岂非将两万疲卒送入虎口?\"
陈必胜亦戟指冷笑:\"奇袭若败,汉中城破,你我三人皆成史书罪臣!空谈'妙算',岂能赌将士性命?\"
杨光澎面颊涨如赤霞,袖中双拳暗攥,忽展袍袖长揖:\"二位将军且息雷霆!光澎绝非妄言!半月前,有陕甘旧吏冒死潜至,呈密信一封——\"
言及此,他从襟内取出油渍信封,指尖微颤展开。
\"此信乃汉中府衙旧役所书,叛军自川陕交界劫掠粮秣,皆囤于城南油坊街旧仓!信中绘有暗记,标注粮垛方位,与城防图勘合无差!\"
萧庆高夺信疾阅,陈必胜亦凑近观瞧。
只见黄纸之上墨迹潦草,绘有仓廒轮廓,角落以朱砂点注\"癸酉囤粮三万斛\"字样。
陈必胜忽拍案低叹:\"若此信确凿......焚仓之计或可成!叛军无粮,必内乱夺食,我军趁隙出击,可收奇效!\"
萧庆高却仍蹙眉沉吟:\"信源可信?那旧役如今何在?\"
杨光澎眸中闪过一丝悲怆,涩声道:\"那人送信次日,便被叛军游骑枭首示众......尸身悬于南门,光澎亲见其颈挂'通敌'木牌......\"
此言一出,帐内霎时寂如寒潭。萧庆高忽将信纸掷于案上,铿然道:\"既如此,便赌这一局!陈将军,你领五千精骑夜袭油坊街,我率步卒佯攻城北,引叛军主力!杨大人留守城中,督弓弩手策应——成败在此一役!\"
陈必胜霍然起身,甲胄铿鸣:\"末将即刻点兵!但须速决——叛军若察觉粮仓有失,必疯狗反噬!\"
杨光澎长舒一口气,袖掩额汗,颤声道:\"光澎定守城如磐!望二位将军......刀剑之下,护我汉中万民生灵......\"
帐外忽有风卷残旗,猎猎声如泣。
三人皆知,此夜之后,或成破局之棋,或为绝命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