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庆高笑道:“陈扶昊啊!陈扶昊,若你掌控着太平天国,这大清江山怕早该易主了!”
“此子比洪秀全可怕的多了!”他忽将刀柄砸向帅案,木屑飞溅如碎骨。
副将躬身屏息,却听他嘶声道:“洪秀全不过是个煽惑愚民的癫僧,以天父神语聚起乌合之众。那陈扶昊...却是将‘杀敌换功勋’的毒种,生生埋进了每个泥腿子的心田!”
“连老卒残骑都成他刃下的焦尸,若那汉中,庆阳,关中,川渝数十万大军...”
话音戛然而止,似被自己的猜想噎住了喉管。
帐外风声骤起,似有万千冤魂在油坊街的焦土上呜咽。
萧庆高踉跄起身,甲胄相撞的脆响如濒死之虫的哀鸣。
他抓起斥候呈上的情报——陈扶昊亲笔檄文,上书“斩一敌将,赐田十亩;诛千敌卒,封将”
墨迹淋漓如未干的血。
更骇人的是,檄文末竟列着肃州军将士的家乡田亩数,细至每户顷亩,分明是早有吞并全境的狼图!
“他怎知我军中将士籍贯?”
萧庆高指尖抖如风中烛芯,忽觉脊骨生寒——革命军的情网竟已渗进肃州军的骨髓,连士卒家产都成了他们诱饵!
这哪是打仗?
分明是掘人心的毒术!
“提督,军心动摇愈发厉害...”
副将压低嗓音,却掩不住颤栗。
“后营昨夜又逃了三百人,皆往汉中方向窜去,说是‘投革军能得故土三倍之田’!”
萧庆高踉跄退步,撞翻了帅案旁的火盆,炭火滚落在地,灼出几缕焦烟——恰如油坊街那吞噬陈必胜的冥火,此刻却舔噬着他的军帐。
他忽揪住副将衣领,目眦欲裂:“陈扶昊在玩火!他烧的不是粮仓,是军心!”
“若将士皆念着‘死战无田,降敌封侯’,这不足两万之众岂非顷刻溃如散沙?”
话音未落,帐外忽传来混乱嘶喊——数名亲卫押着一名血衣叛卒踉跄而入,那卒子颈间勒绳,却仍嘶声如疯:“提督!革军已至二十里外!他们...他们正分发我等家乡的田契,说是‘降者即得,杀敌加倍’!”
萧庆高如遭雷击,踉跄跌坐于地。火盆余烬烫手背,他却浑然不觉痛楚。
陈扶昊的毒策已如蛛网缠遍全军,将士们握刀的手早被“田亩”二字蛀空。
他脑中轰鸣着方才的对比:洪秀全以神权聚民,陈扶昊却以土地裂军,这分明是更狠辣的诛心之术!
“传令!”他忽嘶吼如困兽,嗓音裂出血丝,“撤兵!全军撤退!...”
“可是肃州已经被马文禄所占领,还能退到哪里去呢?”
萧庆高连连苦笑,笑容中满是无奈与苦涩。
“我萧庆高未曾败在长毛的手中,也未曾败在李永和的手下,却没想到最终会败在远在川蜀之地的陈扶昊一句轻描淡写的赐田之下。”
站在一旁的杨光澎心中暗惊,总觉得这位素以悍勇着称的湘军将领似乎有些精神恍惚,像是被这连番的打击逼至了崩溃的边缘。
而在这紧张压抑的氛围另一边,蒋若讷却面带笑意,轻声开口道:“将军,如今陈必胜已然授首,萧庆高的军心也因我们的计谋而动摇,敌军的溃败已然近在眼前,这场战事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
拜崇花闻言,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紧紧拉着蒋若讷的手,激动地说道:“你真可谓是古之诸葛再世啊!先前人们都说骆秉章有如诸葛亮附体,可依我看,您的智谋才更胜一筹。”
“仅凭巧妙计策,便一举斩杀了肃州镇总兵陈必胜,又成功削弱了萧庆高的军心,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蒋若讷说道:“如今敌营虚实已现裂痕,萧庆高虽悍勇,却困于局势迷局。”
“我欲亲赴其帐,以利害剖之,或可化敌为友,共破此局。”
拜崇花道:“那就祝先生一路顺风!”
言罢,他整了整衣襟,步履沉稳地踏向敌营方向。
夜色渐浓,萧庆高独坐帐中,烛火映得他面色阴郁如墨。
忽闻帐外通报蒋若讷求见,他眉峰骤拧,却也命人放行。
蒋若讷踏入帐内,不待礼数周全,便直言道:“萧将军,可知你今日之败,非败于陈扶昊之赐田,亦非败于我等诡计,实乃败于那紫禁城中与洋人勾连的满清蛀虫!”
萧庆高霍然起身,厉声斥道:“尔休要妄言!朝廷自有定策,岂容你等逆贼诋毁!”
然其眼底闪过一丝动摇,似有千钧疑虑暗涌。
蒋若讷轻笑一声,袖中展开一卷密报:“将军请看——此乃上月天津港密信,洋人借‘剿长毛’之名,向清廷输送火器万箱,换得长江通商特权”
“更骇者,湘军昔日阵亡将士遗骸,竟被清吏贱卖给洋人医馆作解剖之用……”
字字如刃,剜破萧庆高心中最后一道藩篱。“你……你如何得此机密?”
萧庆高踉跄后退,面色煞白。
蒋若讷缓声道:“我华夏山河,岂容异族践踏?清廷为保其朽位,卖民为奴、引狼入室,将军麾下热血男儿,皆是其换取洋枪的筹码!你败战之耻,实乃满清勾结外寇之耻!”
帐外风声呼啸,萧庆高忽仰天大笑,笑声悲怆:“我萧某自诩忠勇,却做了替贼人守门的犬!陈扶昊赐田削我兵心,原是教我看清这龙椅上坐着的,早非华夏之主!”
蒋若讷忽仰天大笑,笑声中竟透出几分悲凉与凛然:“华夏之主,满人可配当华夏之主?”
“萧将军可知,满人防汉胜于防洋!”
“自顺治入关,圈地屠城、剃发易服,何曾将我等汉人视作同胞?”
“清廷宁肯割地赔银求洋人镇压太平军,也不愿放权于汉人一寸!”
“若非长毛揭竿而起,这神州大地上的汉人脊梁,怕是要永跪在龙旗之下了!”
萧庆高闻言面色骤变,手中剑柄攥得咯咯作响。
他自幼被灌输“忠君报国”之训,此刻却如被重锤击碎了信仰基石。
蒋若讷步步逼近,目光如炬:“将军请看这天下乱局——洋人虎视眈眈在沿海,满人龟缩京师卖国求安,唯有你我汉家儿郎的血,还在为这华夏山河滚烫!”
“清廷早非华夏之君,而是与洋寇同流合污的蛀虫!”
汉中知府杨光澎在一旁早已双目赤红,颤声附和:“先生所言字字泣血!昔年白莲教起义,却撕开了满清伪善面目。”
“如今陈公扶昊振臂高呼‘驱除鞑虏’,正是要接续那未竟之志!”
蒋若讷道:“将军若愿与我等同盟,这肃州城便是斩断清廷洋党锁链的第一刀”
萧庆高喉间似有千言哽塞,忽将剑刃重重掷地,溅起尘烟:“蒋先生…萧某今日方知,这身铠甲护的竟是仇寇!我麾下湘勇多为汉家子弟,岂能再为卖民求荣的朝廷卖命!”
他转身撕下襟前清军徽饰,掷于案上:“从此刻起,我萧庆高唯以华夏存亡为旗!”
他猛然拔剑斩断案角,厉目灼灼:“蒋先生既有破局之志,我萧庆高愿弃旧帜,但求与诸君共诛这祸国殃民的满清洋党!”
拜崇花闻讯疾入帐中,见此情形惊愕无言。
蒋若讷从容拱手:“将军能破迷障,实乃苍生之幸。如今内外之敌既明,我等当合纵连横,先断清廷爪牙,再驱洋寇出海!”
帐外星斗渐明,似有燎原之火,将破这沉沉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