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秦宏懒得搭理他,抬眸看了眼天上那大银盘,心里头越发松快。
探事司是曹永禄的,沈怀瑾同他们不对付,此番看他们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差事没办好,推给曹永禄就是,自己再给沈怀瑾美言几句,以后沈怀瑾想必更得巴结自己。
差事办好了,无非多夸夸沈怀瑾,暗示些自己引荐之功。
还有那个顾青,近来也是颇受官家赏识,想来是沈怀瑾的左膀右臂,他总领此事,无需单独顾及。
念及此处,秦宏嘴角不自觉勾起,他微微侧身:“给探事司送信的人,回来没?”
“回公公,早回来了,说是知道了。”灰衣小太监麻利道。
“如此甚好。”
此刻的肃正堂,崔景湛一人独倚于主位木椅里头,眸色空洞。
一月之内,务必寻到十七年前,尚酝局献酱香酒时所用的贡品犀角杯,交由尚酝局调酒用。
半个多时辰了,这句话一直在崔景湛心中回响。
来传官家口谕的太监暗示了,此事确同旧案有关,但官家眼下关心这口酒,似乎有所松动,但还是得小心些。
崔景湛皱起眉头,倒是个彻查当年之事的好机会,只要不越界,便无碍。
可一旦涉及当年之事,自己阿爹身涉此案之事,多半瞒不住。
若被兄长知道……
崔景湛深吸了口气,苦笑几声,这一日还是要来了吗?
他收回视线,望向身前桌上上了锁的小木匣,手不自觉攀了上去,紧紧握住。
直到锁头硌得手生痛,他也不肯放手。
好像只有此番痛感,能将他的神魂留在此处,提醒他,不要妄图逃离。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麻胀的右手,盯着手心的惨白,一丝一丝恢复血色。
终究是要面对的,大不了就是被兄长厌弃。
便是能如毛文一般,死在兄长怀里,也不错,不是吗?
崔景湛晃了晃头,不,自己不能倒下,就算被兄长厌弃,他也要始终护在兄长身前。
除非是兄长亲手杀了自己。
想到此处,崔景湛面上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霎时添了几许蜜意。
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在此时,厅堂外传来动静,是闻荣。
“司使大人,这几日属下反复查证过了,毛文遗书所言,都能对上。”闻荣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低头垂眸,不敢看崔景湛。
“没有漏洞?”崔景湛坐直了身子,言语间满是疑惑。
“暂且,没有……”闻荣咽了口唾沫,“从尚酝局诸人进出的记载上看,制皮影的匠人接到委托,和交货的时日,毛文均不当值。毛文的经历属实,他前后当过学徒的行当,铺子都有人证,他奶奶这些年所服药材,药铺医馆皆有记载。宫城边墙,那几个隐蔽的狗洞也确实存在。若说还有什么蹊跷,只剩弓彬,眼下他是逃犯,也是证人,他究竟有没有同陆晓飞密谋重建暗线……还有……”
“还有什么?”崔景湛不耐烦起来。
“还有那个宫外的幕后之人,属下一时没有头绪。这伙人想来藏得颇深,上回咱们端了弓彬一伙后,想必他们一直蛰伏在深处,等着另起东山的机会。想来就是想看看毛文能不能搞出不一样的酒来。”闻荣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猜测道。
崔景湛摆了摆手,让闻荣先退下。
他单肘撑着鬓间,斜倚在桌边。
此事要么确实如此,背后之人藏得颇深。
要么另有隐情,不一定有什么宫外之人操纵。
一个不存在的人,自然怎么查也查不出。
眼下查了好几日,都没有旁的头绪,只是多了一桩桩证据,证实毛文的遗书。
是不是太巧了些,他要么不曾留下证据,要么留下的证据处处都能指向他就是罪魁祸首。
这不明摆着是个垫背的?
可这都只是他的猜测。
眼下疑点只有两处,不,一处半。
半处就是毛文身上没有香味同沈怀瑾身上的香味,只算一半,因为都有勉强能解释的说头。毛文可以说每次细心洗掉了。沈怀瑾可以说是生病之时,酒香混着药香甚至体香,再混些旁的,时日已久,很难复原。就算丁晚梨一人能作证,拿不准的香味一事,不算铁证。
还有一处,便是弓彬。眼下他虽洗脱了杀人嫌疑,可陆记香铺往来之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有没有密谋,只有寻到他才有可能知道。
念及此处,崔景湛不自觉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玉佩,难不成自己日日骑着马,绕着东京城一圈接一圈溜达?
如今多了一起命案,弓彬藏得更严实,远不像前些日子,每日还会游走在外,外头的弟兄们还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不对……
彼时查得也严,就算没有这几日严,明明打了那么多次照面,弓彬为何还要不停露面?
彼时他若藏在陆记香铺,如毛文所言,那二人有勾结,他大可以安稳藏在那儿,无需每日出门。
如今他又藏在何处,居然可以不露面,岂不是有更为可靠之人在掩护?
难道还有如陆晓飞之人?还是说先前弓彬也在寻一个如自己之人?只是因为没来得及亮出玉佩,弓彬不敢笃定?
反复出现在自己面前,崔景湛双眸微眯,看来弓彬对自己的身份有过些许猜测。
一个念头打心底浮起,兴许是因着这几日,自己都在探事司,甚少出宫,手下的弟兄们也暂缓搜寻弓彬,弓彬便是出门,遇着开封府刑部暗探的机会更多,恐会被截胡。
崔景湛眉头微挑,看来一边找犀角杯,还要一边抽空出去转几圈。他冷笑几声,还真被自己猜中了,就算不是骑着马四处晃悠,好歹要放出信去,自己何时会去何地。
弓彬此番想必更为谨慎,这消息还不能放得太过明显。
崔景湛不住揉着眉头,这些差事,不算难,但一个比一个费心力。
他看了眼闻荣放下的卷宗,眼下没有道理再围着尚酝局了。这几日内侍省往来尚酝局办差之人,已颇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