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瘴林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腐败植物的酸腐气,沉重地压在肺叶上。浓得化不开的淡红色雾气在嶙峋的怪石和扭曲虬结的枯木间翻滚,遮蔽了所有天光,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病态的暗红。脚下是湿滑的、覆盖着厚厚一层暗红苔藓的腐殖土,踩上去无声无息,却仿佛随时会陷下去,吞噬掉疲惫不堪的旅人。
陆昭雪背着巫铃走在最前。少女微弱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时断时续,带着一种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冰凉。巫铃皮肤下那些狰狞的青黑色毒纹已经爬满了脖颈,甚至蔓延到了苍白的脸颊边缘,如同死亡的藤蔓缠绕着一朵即将凋零的花。那颗被平安结牢牢系在冰魄剑穗上的翡翠毒珠,散发着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碧光,如同一盏小小的生命之灯,将周围翻滚挤压过来的血煞气无声地消融驱散出一尺见方的安全区域。毒珠每一次光芒的微弱闪烁,都让陆昭雪的心跟着揪紧一分——它与巫铃的性命相连,光芒越弱,意味着巫铃的生机流逝得越快。
谢青符的情况同样糟糕。他一手紧紧扶着背上依旧昏迷的云织月,另一只手则用尽全力拖拽着铁十七沉重如铁塔般的身躯。铁十七双臂的断骨在拖行中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那张粗犷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眉头在昏迷中仍因剧痛而紧紧锁着。谢青符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后背的灼伤和手臂的尸毒在血煞气的侵蚀下如同被无数细小的毒蚁啃噬,每一次发力都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他早已破烂的衣衫。他咬紧牙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全靠共生戒传来的、来自陆昭雪和铁十七那边传递过来的微弱却坚韧的暖流勉强支撑着意志。
夜无痕走在最后,如同队伍一道沉默的影子。他全身紧绷,每一个毛孔都警惕地张开,捕捉着浓雾中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他的匕首“无光”反握在手中,黝黑的匕身几乎与周围的暗红融为一体,只有刃尖偶尔闪过一线极微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芒。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雾气深处那些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扭曲晃动的枯木轮廓。他的脚步异常轻盈,踏在湿滑的腐土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正是《匿影诀》运转到极致的表现:“形散神聚,气敛如尘…意守灵台,万象归虚…” 他像一缕即将融入浓雾的幽魂,是队伍最后也是最危险的屏障。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前衣襟的内袋处,那里硬硬的,装着陆昭雪爷爷留下的那个旧布偶。
时间在压抑的浓雾和沉重的喘息中似乎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雾气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片相对开阔、布满巨大惨白碎骨的空地。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根扭曲的、不知是什么巨兽遗骸的巨大肋骨,像一柄指向幽冥的惨白骨矛。
“前面…可以…稍歇…”谢青符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牵动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嘴角抽搐。
陆昭雪点点头,率先走向那根巨大的肋骨残骸。靠近了,才发现那骸骨早已风化得不成样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孔洞,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她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巫铃放下,让她倚靠在相对干燥的骨壁内侧。巫铃的身体软绵绵地滑下去,头无力地歪向一边,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陆昭雪立刻半跪下来,毫不犹豫地将掌心贴上巫铃冰冷的心口,精纯的《九转金丹诀》灵力混合着冰魄剑的凛冽寒气,源源不断地渡入,强行护住那缕即将熄灭的心火。
谢青符也近乎虚脱地将云织月和铁十七安置好。云织月覆眼的白绸下,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此地浓烈的凶煞之气。铁十七则毫无知觉,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夜无痕没有立刻休息,他像一道真正的幽灵,无声地绕着这片白骨空地快速游走了一圈,匕首“无光”在指尖灵活地转动,警惕地探查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当他确认暂时安全,才背靠着巨大肋骨的另一侧坐下,位置正好与陆昭雪和巫铃相对。他微微喘息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旧布偶。
布偶是用粗糙的靛蓝色土布缝制的,针脚歪歪扭扭,填充的棉絮已经有些板结,一只纽扣做的眼睛松动了,仅靠一根细线勉强挂着。它看起来如此破旧平凡,与这危机四伏、杀机暗藏的枯骨地边缘格格不入。夜无痕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偶粗糙的表面,冰冷的指尖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属于人间的柔软。这个布偶,是陆昭雪爷爷陆青崖的遗物,也是夜无痕在黑暗童年里唯一触碰过的、象征着“非杀戮”的温暖。在暗月坊醉酒那夜,它曾闪过一道陌生的神识波动,也曾传出过关于“九幽令”的只言片语。它像一个谜,承载着过去,也连接着未知的真相。
夜无痕的目光落在布偶那只摇摇欲坠的纽扣眼睛上,鬼使神差地,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根细线。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细线的瞬间——
嗡!
布偶那松动的纽扣眼睛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极其凝练的、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的冰蓝色光芒!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慈和与急切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夜无痕的脑海中响起,如同惊雷炸响!那声音,夜无痕永远不会忘记,正是陆青崖!
“无痕…”声音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震颤,直接烙印在夜无痕的神魂之上。
夜无痕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他猛地坐直身体,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握着布偶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手中的布偶,那破旧的靛蓝布料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
陆昭雪也霍然抬头!她正全力为巫铃渡送灵力,但那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声音,哪怕只是一缕残魂的神念,也如同惊雷般劈开了她所有的感官!她猛地看向夜无痕手中的布偶,冰魄剑穗上的平安结和毒珠同时发出微弱的共鸣光芒!
“爷爷?!”陆昭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狂喜,几乎要冲过去。
“别动!”夜无痕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得可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残留的神识传音极其脆弱,任何干扰都可能将其彻底打断,消散无踪。他强迫自己稳住剧烈起伏的胸膛,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布偶上,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屏住了。
布偶内部,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神念似乎感受到了夜无痕的回应,再次波动起来。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跨越生死的沉重和急迫,继续在夜无痕的识海中响起:
“孩子…时间不多…听好…你父亲夜锋…当年并非叛逃幽冥殿…他是为…”
“夜锋”两个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夜无痕的心上!那是他从未见过,却背负着“叛徒之子”污名,最终导致他和双亲悲剧的源头!是他所有痛苦、仇恨与自我厌弃的根源!布偶中的声音,竟要揭开这尘封的、血淋淋的真相!
夜无痕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那个名字和那未完的话语在疯狂回荡!父亲…不是叛徒?那当年…幽冥殿为何…逼迫他亲手…?!
陆昭雪也捂住了嘴,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看着夜无痕骤然变得惨白如纸、因极度震惊和痛苦而扭曲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明白这个名字对夜无痕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心底最深、最痛、最无法愈合的伤疤!
布偶的蓝光急促闪烁,陆青崖残留的神念似乎在燃烧最后的力量,语速更快,更急迫:
“…为护住九幽阴令…不落入幽冥殿主之手…才假意…”
轰——!!!
布偶中传出的关键话语,被一声来自枯骨地深处、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穹的恐怖巨响悍然打断!
不是声音!
是光!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粗壮、其邪异的血红色光柱,毫无征兆地、狂暴无比地从枯骨地的核心方向,如同破开地狱的魔枪,笔直地、蛮横地捅穿了笼罩天地的厚重血瘴浓雾!直射九霄!
那光柱猩红刺目到了极点,仿佛由亿万生灵的怨念和污血浓缩而成!它出现的瞬间,整个血瘴林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血海!翻滚的浓雾被染成了更深的、令人作呕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死气浓度瞬间暴涨了十倍、百倍!刺骨的阴寒带着一种亵渎生命的狂暴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呃啊——!”本就重伤濒死的巫铃,身体猛地一抽,一口乌黑的血直接喷了出来,皮肤下的毒纹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陆昭雪渡入的灵力瞬间被冲散大半!
“噗!”谢青符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护着云织月和铁十七的身体剧烈摇晃,共生戒传来的暖流都变得紊乱不堪!
陆昭雪只觉得一股冰冷狂暴的意志狠狠撞在金丹之上,冰魄剑自发嗡鸣,剑穗上的毒珠碧光大放,拼命抵抗着那恐怖的侵蚀!她艰难地抬头,看向那通天彻地的血色光柱,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一种源自血脉的、冰冷的愤怒!
夜无痕是受到冲击最直接的一个!他正全神贯注接收着布偶中那关乎父亲清白的、至关重要的信息!血色光柱爆发的恐怖意志冲击,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毫无防备的识海!
“啊——!!!”夜无痕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吼!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太阳穴青筋暴起,眼球瞬间布满血丝!手中的布偶被这股冲击震得脱手飞出!
布偶在空中翻滚,那点微弱的冰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猩红血光的映照下,闪烁了几下,如同叹息般,彻底熄灭了。最后那句关键的话语,永远地断在了“假意…”之后,消散在充斥着血腥与暴虐的空气中。
父亲当年…假意…假意什么?!
这个疑问,伴随着光柱爆发带来的神魂剧痛和真相被生生掐断的滔天愤怒,瞬间将夜无痕彻底吞噬!
“不——!!!”夜无痕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那吼声中蕴含的痛苦、不甘和暴怒,几乎要冲破这血色的苍穹!
就在布偶脱手、蓝光熄灭的同一刹那!
嗖!嗖!嗖!
数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尸鬼,借着血色光柱爆发带来的能量乱流和意志冲击的掩护,从浓雾中、从惨白的碎骨堆后、甚至从腐烂的枯木阴影里,毫无征兆地暴起突袭!
目标直指——脱手飞出的布偶!以及心神遭受重创、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夜无痕!
“幽冥殿的蚀骨影卫!”谢青符瞳孔骤缩,瞬间认出了这些如同跗骨之蛆的杀手!他们如同真正的影子,没有实体,只有一团不断扭曲蠕动的、散发着阴寒死气的黑雾轮廓,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道残影!手中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细长刺剑,无声无息地刺向夜无痕周身要害和空中的布偶!
时机歹毒到了极点!正是夜无痕心神失守、众人被光柱冲击得人仰马翻的绝杀时刻!
“夜无痕!”陆昭雪厉啸一声,根本来不及思考!冰魄剑在她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暗银寒芒!《九转金丹诀》第三转被她不顾一切地催动到极限,丹田冰蓝金丹疯狂旋转,共生戒传来铁十七和巫铃那边仅存的坚韧之力!
“冰魄·千莲绽!”
她挥剑横扫!不再是单一的剑芒,而是无数道细密如莲瓣般的暗银色剑气,瞬间在她和夜无痕周围的空间绽放!每一瓣“莲瓣”都蕴含着极致的锋锐与冰寒,旋转绞杀,形成一片绝对防御的死亡莲域!
叮叮叮叮——!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撞击声刺耳响起!数把漆黑的刺剑狠狠撞在旋转的冰莲剑气上,爆开大团大团阴寒的黑雾!冲在最前的两道蚀骨影卫虚影,直接被凌厉的剑气撕成了碎片,化作两缕消散的黑烟!然而,剑气莲域也被这拼死的冲击撞得剧烈震荡,光芒黯淡!
还有三道影卫!他们如同没有痛觉的傀儡,完全无视同伴的湮灭,其中两道依旧悍不畏死地扑向夜无痕,另一道则如同鬼魅般折向,一只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利爪,闪电般抓向即将落地的布偶!
夜无痕还沉浸在神魂剧痛和真相被断的狂暴怒火中,面对致命的袭击,他的反应竟慢了半拍!眼看那阴影利爪就要触及布偶!
“滚开!”一声沙哑却决绝的怒吼响起!是谢青符!他不知何时已挡在了布偶坠落的轨迹前!他脸色惨白如鬼,嘴角还挂着血迹,左手掐着一个极其复杂的血符印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狠狠划过自己胸膛还未愈合的伤口——沾满鲜血的手指在空中以燃烧生命般的速度疾书!
“以…吾…血…为…引…炎…龙…缚!”
轰!
一道远比之前虚弱、却依旧带着不屈意志的血色符箓瞬间成型!符箓在空中扭曲变形,化作一条仅有丈许长、身躯虚幻却龙威犹存的血色炎龙!炎龙发出一声悲愤的龙吟,带着谢青符燃烧的精血和寿元,猛地缠向那只抓向布偶的阴影利爪和扑向夜无痕的两道影卫!
嗤——!
血炎与阴影激烈碰撞、互相侵蚀!灼热的气浪和阴寒的死气疯狂对冲!抓住布偶的阴影利爪被血炎灼烧得滋滋作响,冒出大股黑烟!扑向夜无痕的两道影卫也被炎龙死死缠住,发出无声的尖啸!但炎龙的身躯也在飞速变得透明!谢青符的身体剧烈摇晃,七窍都开始渗出细细的血丝,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呃…啊!!!”就在这时,被血炎暂时逼退的影卫刺激,加上布偶险些被夺的危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引爆了夜无痕心中积压的所有痛苦、愤怒和杀意!那被生生掐断的父亲真相,那被迫弑亲的噩梦,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污名…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化作焚尽理智的滔天业火!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已是一片纯粹的、不见丝毫眼白的恐怖血红!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飓风从他体内轰然爆发,甚至短暂地冲散了周围粘稠的血煞雾气!
“都…给…我…死!”
夜无痕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嘶吼,更像是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的恶魔咆哮!他手中的匕首“无光”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毁天灭地的意志,黝黑的匕身瞬间变得滚烫!无数细密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暗符文在匕身上疯狂亮起!
他没有用任何技巧,没有运转《匿影诀》,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倾泻!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直接撞向那两道被炎龙暂时束缚的蚀骨影卫!
“无光…噬魂!”
黝黑的匕首划过两道简单却快到极致的轨迹!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只有一种万物归寂的黑暗吞噬!匕首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向内塌陷、扭曲!
噗!噗!
两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两个灌满污水的皮囊。那两道由幽冥死气凝聚、物理攻击几乎无效的蚀骨影卫,在被“无光”匕首刺中的瞬间,整个扭曲的阴影身躯猛地向内坍缩!仿佛它们存在的核心被一个无形的黑洞瞬间吞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彻底湮灭,化为两缕微不足道的黑烟,被匕首贪婪地吸收殆尽!
秒杀!
而夜无痕去势不减,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了最后那个正与血炎炎龙僵持、试图夺取布偶的影卫!他如同索命的魔神,一步踏出,脚下腐土无声龟裂!匕首带着灭绝一切的杀意,直刺其后心!
那影卫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阴影身躯剧烈波动,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恐惧的厉啸,再也顾不上布偶,猛地抽回阴影利爪,身体就要化作黑雾遁入浓雾!
“想跑?!”陆昭雪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泉,在它遁走的路径上响起!冰魄剑的剑尖,不知何时已精准地预判了它雾化的轨迹,暗银色的剑芒吞吐不定,凛冽的寒气将那片空间都隐隐冻结!
前有冰魄封路,后有“无光”索命!
蚀骨影卫陷入了绝境!它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啸,阴影身躯猛地膨胀,似乎要引爆核心的幽冥死气做最后一搏!
然而,夜无痕的速度更快!他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影卫膨胀的阴影之前,血红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毁灭的欲望!黝黑的匕首“无光”,带着吞噬灵魂的幽暗,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团膨胀的阴影核心!
“寂灭!”
随着夜无痕口中吐出冰冷如九幽寒风的两个字,匕首上所有的幽暗符文骤然亮到极致,然后向内猛地一缩!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那膨胀的阴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向内塌陷、收缩,然后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原地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黑烟,袅袅飘散。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片白骨空地。
血色光柱依旧贯通天地,将一切都染上不祥的猩红。浓雾翻滚,死气弥漫。
谢青符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血炎炎龙早已消散,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口的鲜血,脸色灰败得吓人,胸前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襟。
陆昭雪拄着冰魄剑,剧烈喘息,刚才强行爆发对她也是不小的负担。她第一时间看向地面——那个靛蓝色的旧布偶,正静静地躺在惨白的碎骨之间,沾染了些许尘土,再无一丝光芒。
夜无痕站在原地,背对着众人。他手中的匕首“无光”已经恢复了黝黑不起眼的模样,但他全身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未曾散去的狂暴杀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枯骨地核心那道通天血柱,身体因为极力压抑着什么而微微颤抖。
父亲当年…假意…假意什么?!
幽冥殿主…血色光柱…
布偶…残魂…爷爷…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杀意,最终都指向了那光柱的源头。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那双依旧残留着血丝的眼睛,扫过昏迷的巫铃,扫过重伤咳血的谢青符,扫过倚靠在一起毫无知觉的铁十七和云织月,最后落在陆昭雪身上,落在她冰魄剑穗上那颗守护着众人的、属于巫铃性命的翡翠毒珠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眼神中的冰冷绝望,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焚尽一切也要到达终点、撕开所有迷雾与谎言的疯狂意志。
他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僵硬,从冰冷的碎骨间,捡起了那个沾满尘土的旧布偶。粗糙的靛蓝布料摩擦着他同样粗糙的掌心。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布偶死死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它融入自己的骨血。然后,他抬起头,血红的双眼穿透翻滚的浓雾,死死锁定了那道贯穿天地的血色光柱。
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却又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毁天灭地的风暴:
“走…去那里…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