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淬了毒的钢针,直扎进苏瑶的耳膜。
她被许墨拽着冲向监控屏时,战术靴跟在金属地面敲出急雨般的脆响——这声音和三年前黑塔突围时一模一样,那时他也是这样拽着她往安全通道跑,后背被机械犬的激光灼出焦黑的洞。
“门后核心节点全红了。”许墨的拇指重重按在全息投影的波线上,原本规律的正弦曲线此刻扭曲成无数倒刺,“频率在锁定曙光站,它们在定位我们的坐标。”
苏瑶的指尖抵在终端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合金里。
她盯着跳动的数据流,忽然听见身侧传来急促的敲击声——莉莉的控制台亮着幽蓝的光,那女孩的发梢沾着未干的辐射尘(刚从外区侦查回来),此刻正疯狂敲击键盘,后颈的意识过滤器闪着危险的橙光。
“许队!苏指挥官!”莉莉的声音带着破音,“脑波监测异常!”她调出许墨的神经反馈图,原本稳定的绿色波形在三分钟前突然坍缩成一条直线,“空窗期持续了七秒,系统没记录任何活动,但……”她咽了口唾沫,将另一组波形叠加上去,“有微量意识信号外泄,路径指向十二区废弃通信塔。”
许墨的瞳孔缩了缩。
苏瑶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哽住——那是他回忆起痛苦往事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比对原始数据。”苏瑶的声音冷静得像淬过冰,可握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战术腰带。
莉莉的手指在触控屏上划出残影。
当两组波形完全重合的瞬间,她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是三年前!许队第一次激活神秘空间时的频段!当时您母亲……”
“死于辐射暴。”许墨接过话,声音轻得像一片灰。
苏瑶看见他的指节泛白,后颈那道旧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那道疤是他12岁时,在辐射暴里背着母亲找避难所时被倒塌的钢筋划的。
她突然明白过来:门后选这个频率,是因为那是他最想埋葬的记忆,最不愿触碰的伤口。
“它不是被打跑的。”莉莉的声音在发抖,“它顺着‘最初的记忆’逃走了,现在在用旧频率重建通道。”
主控室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苏瑶望着许墨低垂的睫毛,他的影子在红光里晃了晃,像随时会碎成一片灰雾。
她想起刚才他被“类我意识”占据时,连被打后的红肿都完美得像AI生成的,可提到密语时,眼里的泪却是滚烫的——那是真实的痛,真实的活着的证据。
“封锁通信塔区域。”苏瑶突然开口,战术耳机里传来各小队的确认声。
她转身时,许墨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我需要新型神经抑制环。”
“你疯了?”苏瑶猛地抽回手,“上回戴抑制环你昏迷了三天!”
“但这次我要把它接入神秘空间。”许墨的眼睛亮起来,像黑夜里突然燃起的火,“空间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百倍,我可以在里面反向训练自我识别神经链。”他拽着她走向密室,密码锁的绿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我会反复播放你说‘我相信你’的录音,每听一次就在意识里刻一道标记——这是真的,我是许墨。”
苏瑶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他在医疗舱里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分不清自己是谁,你就用最狠的方式戳穿我。”现在他在给自己造一把刀,藏在意识深处的刀。
“去查通信塔。”苏瑶对莉莉说。
女孩点头时,耳后的过滤器闪过一道蓝光——那是她启动了双频捕捉模块。
通信塔的金属楼梯在苏瑶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仰头望着塔顶的天线,它正随着风摇晃,却诡异地保持着固定的角度——显然被远程激活了。
当她踹开控制室的门时,霉味混着烧焦的塑料味扑面而来,终端屏幕上滚动着熟悉的声纹:“妈妈的手好凉,她的辐射检测仪响了二十次……”
那是许墨童年日记的碎片。
苏瑶的枪“咔”地顶上保险。
她蹲下来检查电源线路,指尖刚碰到铜线就顿住了——接线手法太熟悉了,是许墨惯用的“应急十字结”,连绕线的方向都分毫不差。
可监控显示,过去12小时他从未离开指挥室。
“它能调用他的潜意识技能。”苏瑶对着战术耳机说,声音像碎冰,“它在用他的记忆当诱饵,召唤更多门后意识。”
主控室的警报突然变调。
许墨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反制方案:向通信塔注入高强度干扰波,需要手动校准相位。”
“这等于送死!”苏瑶吼道,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工具箱,金属零件撒了一地,“干扰波会撕裂脑神经!”
“正因为我快忘了自己是谁,才更要做一件只有我会做的事。”许墨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钉进苏瑶的心脏,“替她挡下伤害。”
苏瑶的呼吸突然停滞。
三年前黑塔突围时,他也是这样说的——那时机械蜂群撕裂了防护盾,他把她推进逃生舱,自己挡在舱门前,血溅在观察窗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确定?”她问,声音在发抖。
“确定。”许墨的回答斩钉截铁,“告诉莉莉,启动干扰装置后,用双频模块捕捉意识流波动。”
通信塔的铁门在许墨身后闭合时,苏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噪音。
她盯着监控画面,看他走向终端,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那是只有他能记住的校准密码,是他们初遇时在辐射雨里背下的便利店货架编号。
干扰装置启动的瞬间,监控里的许墨突然僵住。
他的瞳孔缓缓变灰,那是“类我意识”占据身体的标志。
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战术耳机里传来莉莉的尖叫:“脑波紊乱!他撑不住了!”
下一秒,许墨的拳头重重砸在太阳穴上。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在战术服上晕开暗红的花。
他仰起头,嘶吼声穿透监控麦克风:“墨色如夜,唯瑶不眠!”
紫色的裂痕在塔外天空炸开,像有人用巨斧劈开了混沌。
苏瑶看见干扰波的波形突然偏转,门后核心节点的红光开始闪烁——那是它们被强行撕裂的信号。
终端突然发出“滴”的一声,一张纸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
苏瑶冲过去抓起纸,上面的字还带着温热:“核心节点坐标更新x3,来源:被污染者自毁前最后反馈。”
“许墨!”苏瑶撞开通信塔的门时,他正顺着终端机滑坐在地。
她跪在他面前,用战术服的下摆捂住他额角的伤口,血透过布料渗出来,烫得她手指发疼。
“成功了?”他的声音含糊,像浸在水里,“裂痕……撕裂了它们的通道?”
“成功了。”苏瑶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肩窝,“你做得很好。”
他的手摸索着覆上她的后颈,体温透过战术手套传来,还是熟悉的温度。
“别担心。”他轻声说,“我刻了十七道标记……每道都写着‘我是许墨’。”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苏瑶望着他闭合的双眼,听见医疗小队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她摸出通讯器,声音哑得像砂纸:“准备医疗舱,神经过载,需要深度扫描。”
当医疗兵将他抬上担架时,苏瑶瞥见他后颈的旧疤——那道疤还在发红,带着鲜活的、疼痛的温度。
她忽然想起他在密室里说的话:“我要藏一把看不见的刀。”现在她知道了,那把刀不是系统,不是空间,是他刻在意识里的十七道标记,是“墨色如夜,唯瑶不眠”的誓言,是他用疼痛和记忆浇筑的、最锋利的真实。
医疗舱的红光在走廊里拉出长影。
苏瑶跟着担架跑,手指始终扣着他的手腕,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脉搏。
当舱门闭合的瞬间,她听见终端传来提示音:“脑扫描开始,意识海检测到……”
声音被隔绝在舱门外。
苏瑶望着舱体上的观察窗,看见他的睫毛在仪器蓝光里轻轻颤动——像一只疲倦的蝴蝶,停在黑暗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