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郁江离蜷缩在床上。瘦弱的身影被夜灯映在拂动的窗帘上。
顾霜辰和她聊视频，她也心不在焉，心里一直想着萧瑾生说的事情。
他真的那么暴力吗？怎么她觉得，他好像软得没有脾气一样？
“阿离？阿离！”
郁江离走神，眼睛盯着屏幕，心却不知在想什么。顾霜辰喊了两声。
“啊？”
“在想什么？”
“……没有。”
“没有？”
“顾霜辰，我只是…有点想你……”
顾霜辰笑了，“真的？”
“嗯。”
“只是有点？”
“讨厌！一点都没有。”
不一会儿，顾霜辰发来一张机票截图：“晚上的机票改到中午了。明天上午争取把事情谈妥，傍晚你就能见到我了。”
郁江离双手托腮，手机放在膝盖上，一脸幸福。
她终究没把见到郑晚宁的事情说出去，不知道萧瑾生的律师会不会见到窦天骄的“女朋友”，这件事是不是能一直遮掩下去。
挂掉视频，郁江离依旧没有睡意，起身走到书桌旁，研究装潢艺术。
顾霜辰落地时，窦天骄进了医院，据说是去郊外烧烤，被河里的鱼咬了。
景澜没有任何消息，顾霜辰也懒得问他。
除了窦家上蹿下跳，想讨要说法却不知找谁之外，临溪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尹柔虽然没有拿到名次，但热搜第一为她赚足了流量，很快就有国际奢侈品牌找她代言。
这样的资源，足够把曲玲珑碾在脚底摩擦。但曲玲珑并不介意，她想要舞台，李明旭携她登上华国大典，她想进剧组，制片人钦点她的名字。她在京都临溪，天池东海，来回飞转，忙得不可开交。
而郁江离，新买了三双运动鞋，和顾霜辰终日泡在会所，看着洋灰地面变成高奢理石地板砖，看着浓绿的桂树在圆形露台焕发生机，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芜一点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四月过了一半，气温像长了翅膀，飞似地往上爬。
傍晚时，太阳依旧老高，耀得人睁不开眼。
郁江离站在主楼楼顶，望着几乎和太阳重叠的男人：“顾霜辰，你好像晒黑了。”
“郁江离，你好像变瘦了。”
郁江离颇为得意：“我减肥呀！”
顾霜辰捏了捏她的肩膀，“啧，硌手。”
郁江离追着要打他，他机敏地躲开，两人你追我跑，累了一头大汗。
顾霜辰见郁江离红着小脸，呼哧呼哧的，便寻了机会突然停下。郁江离一时不察，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通的一声，头骨都快裂了。
郁江离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底红红的。顾霜辰一时慌了，轻轻替她揉着额头，心疼得不得了。
郁江离并不怪他，侧脸贴上他的胸膛，紧紧抱住他。
四月二十二，顾家为尹柔举行了盛大的生日宴，一应布置都参考了郑晚宁生日宴的标准。
郁江离穿了一件手工缝制的连衣裙，本想低调地陪顾霜辰赴宴。谁知，路上接到工地电话，有一种作为点缀的紫色小草，大批量枯死，无法满足用量。
汽车行了一半路程，返回工地已经不切实际。但工程完工在即，又耽误不得。
顾霜辰不放心让郁江离一个人去赴宴，于是就想让郁江离和自己一起返回去。
还没开口，郁江离便说：“我回去。你去赴宴。”
“那怎么行？你对这些本来就不熟悉。”
“没关系。我去看一看，到时给你打电话，最不济我们临时换成四叶草。”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些深紫色的小草就是给红花绿叶当背景，在众多打底的草丛中挑选出来的。
而周围的绿植，屏风，鱼缸等，都是经过研究，可以和紫色搭配在一起的。
如果临时更换，那其他陈设也要更换。
可尹柔的生日宴，也是不可多得增强人脉的机会。
何况有十几位客人，就是冲顾霜辰的面子才来的。
顾霜辰有所犹豫，郁江离斩钉截铁地说：“就这样。做木材的林老板，做电子杂志的桂姐，外文期刊的petter，都需要你去应酬。不要忘了，他们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是成立出版协会。对于青简来说，这是多难得的机会。而这边，我只要保证不捅娄子就好了。”
郁江离说得不错，这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但顾霜辰还是不放心，于是自己下了车，让刘少华带郁江离去工地。
上午十点，气温已经爬到三十二度。
郁江离顾不得礼裙脏了，也忘了脚下还踩着8厘米的高跟鞋，带着刘少华和李巍，在工地一刻不停地跑了一天。
傍晚时，刘少华实在走不动，腿都开始瘸了。这一天，除了去厕所，几乎都在跑，额头的汗珠混着泥土滚落。郁江离拿着图纸扇了扇，一丝凉风扑面而来。
后来，李巍也走不动了。
郁江离让他俩去车上休息，自己拿了瓶矿泉水，带着第三班工人继续走。
有些景致大体布置好了，就等着紫色小草打底。
紫色小草换成绿色，那些景致也要相应变化。
郁江离也想过，差不多就算了。但一想起，她和顾霜辰为了这些画面，不知熬了多少通宵，哪能半途而废？
风光傲。就没有“差不多”三个字。
十点，迷离的夜空中闪着七八颗星星。
郁江离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送走李巍，她忽然觉得一股温热自下体流出。
今天是例假第二天，这种感觉应属正常。但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自己去了厕所。
郁江离忽然有点晕。
卫生巾深红一片，哪儿还有一点白色？
她翻遍背包，一片纸巾都没了。
工地的厕所又十分简陋。
无奈之下，翻出了顾霜辰的号码。
宴会才进入高潮，属于寿星的主场刚刚开始。
主持人一声宣布，助理端上来一个铺满红绸的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把透明切刀。
尹柔在众人的欢呼下，准备切蛋糕。
忽然，主持人拦住了她：“我们的小寿星还没有许愿。”
观众席立刻传来响亮的喊声：“许愿！许愿！”
尹柔羞赧地合手，闭上眼睛许愿。
睁开眼，主持人又问：“尹小姐许了什么愿？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尹柔脸颊绯红，迅速看了顾霜辰一眼。
人群中，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扣子敞开，露出墨色哑光衬衫，没有系领带，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小块冷白的皮肤。
但他的脸却透出隐隐的麦色，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
他总是与众不同的。
“如果我说出来，就可以实现吗？”
尹柔低声细语，娇怯的模样将小女儿的心思泄露无疑。
同龄人纷纷玩味地看向顾霜辰。
这对金童玉女，不知是多少人心中的遗憾！
主持人朝台下大声问：“小寿星的愿望今天可以实现吗？”
“可以！”张禹澄带头喊了起来。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热闹非凡。
只有顾霜辰面色冷凝。
尹柔一早发现，今天是顾霜辰自己来的。
她在他心里到底是不一样，他才撇开郁江离，独身一人参加她的生日宴。
全场，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女伴。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尹柔面前：“大家多给面子！尹小姐到底有什么愿望呢？”
“我想让一个人和我一起切蛋糕。”
“哦～那我们来看看，今天的幸运之神究竟会关照谁？”
说着，助理端上来一个透明玻璃箱，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堆折好的红色纸条。
尹柔把手放进去，抓出一个纸条交给主持人。
主持人打开纸条，眼眸灵动：“顾霜辰。有请顾霜辰，顾先生！”
掌声雷动。顾霜辰转身欲走，被一张贱兮兮的笑脸拦住去路。
“辰哥，就切个蛋糕吗？小嫂子不会介意的。”
“张禹澄，你想打架，就学学景澜，来点直接的。”
顾霜辰斜了一眼，嘴角勾着冷笑，眼角却暴起青筋。
张禹澄吓了一哆嗦，朝台上一看，尹柔正巴巴望着这边。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不能接受顾霜辰喜欢路边的野花。但是，他见过顾霜辰和尹柔谈恋爱的样子，要怎样接受他的身边从光鲜亮丽的公主变成蜡黄枯瘦的村姑？
有些人是注定上不了台面的。
他硬着头皮，想把顾霜辰推到台上。
众人也看出了顾霜辰的不愿，纷纷把目光转向尹柔。
尹柔窘迫地红了脸，修长的脖子也肉眼可见地缩了起来。
尹静姝端着酒杯，走到顾霜辰面前，柔婉的眼神透着乞求：“小辰，阿姨知道，柔柔任性叫你为难了。但这次，先容她一次吧，别让她下不来台。”
顾霜桥也走过来，希望顾霜辰包容一次。
顾霜辰沉声道：“就这一次。”尹静姝松了口气。
走上舞台，站在尹柔身边，尹柔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暂且忍下眼泪，笑着举起刀。
就在这时，顾霜辰的手机响了。
他丝毫没有犹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尹柔瞟了一眼，备注上的三个字刺得眼睛生疼：小蝴蝶。
真叫人牙硬！
顾霜辰接起手机，“稍等一下。”
“喂？”
“顾霜辰，你结束了没有？”
“嗯。马上。怎么了？”
“我在工地的厕所间，我带的卫生巾用完了。现在也不方便出去。你过来时，帮我买一包。”
“好，我知道了。”
顾霜辰挂掉电话，人已经走下舞台，迎面看见顾霜桥：“我有急事，你去切。”
说着话，脚步一刻未停，顾霜桥不及阻拦，人已经大步穿过人群，在一众诧异玩味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尹柔站在台上，聚光灯下唯一的笑话。她闭了闭眼，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不好意思。二哥他有点急事……”
顾霜辰让保姆找了一包郁江离常用的，驾车直奔工地，绕城高速上，表盘指针在150附近来回摆动。
二十分钟，就到了工地。
刘少华只能等在厕所外面。这里是工地，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他一刻也不敢离开。
老远看到一片灰黄的扬尘，一辆黑色的幻影疾驰而来，嘶吼着停在厕所旁边。
“你先回去吧！辛苦了！”顾霜辰吩咐了一句，又问：“里面没别人吧？”
“没有没有！”
顾霜辰沉了沉气，上次闯女厕所，应该是还不记事，也可能压根没闯过。
虽然一直有流水冲着，到底是旱厕，气味刺鼻。
郁江离蹲在上面，难为情地看着他。
顾霜辰把卫生巾和纸巾一起递过去：“傻瓜。外面等你，有事喊我。”
回去的路上，郁江离蔫蔫的，不想说话，顾霜辰安慰她：“多大点事儿！别放在心上。”
“我要是多带一个就好了，就一个。”
“肚子疼吗？”
“不疼。”郁江离摇摇头，有点困了，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睡一会儿吧，今天带你去补充能量。”
“嗯……”郁江离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头一歪，睡了。
路灯渐渐多了起来，两边的建筑也愈发灯火辉煌。
皇家自助烤肉。深夜，正是吃烤肉的好时候。
顾霜辰停好车，帮郁江离解安全带：“小醋包，醒醒啦！去吃烤肉。”
片刻之后，郁江离才懒懒地应了一声：“嗯……”眼睛却没有睁开。
顾霜辰用手指背蹭了蹭她的脸颊：“你不醒，今天就吃不到咯！”
这次彻底没了回应。
顾霜辰捏了捏她的脸蛋，冷白冷白，从前只觉得冷白是形容颜色，这次却是温度。
郁江离睫毛颤了颤，似乎努力想把眼睛睁开，几次之后，又没了动静。
“这么累，早知道就不让你自己去了。”顾霜辰心想，还是直接回家睡觉。
于是又帮她系安全带，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手，手指也冰凉冰凉的。
顾霜辰心脏一缩，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阿离！郁江离！”
郁江离毫无察觉。
他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冰凉一起，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郁江离！”
依旧没有回应。
低血糖。顾霜辰慌了神，又瞬间稳住。幸好附近有药店。
他下车，跑到药店，买了葡萄糖，又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水和巧克力。
回到车里，先给郁江离喂水，可她根本喝不进去。
顾霜辰情急之下，自己喝了一口，再渡到郁江离嘴里。
反复几次，喂了一些葡萄糖，又掰下一块巧克力放进去。
五分钟后，郁江离缓缓睁开眼睛：“顾霜辰。”
“我在这儿，阿离。”
“顾霜辰。”郁江离看着眼前，片刻之后才转过头，看到顾霜辰就在身边，紧张的神色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