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本被世家门阀牢牢控制、或明或暗的优质铁矿、大型炭窑、皮革作坊,此刻如同被驯服的猛兽。
在朝廷严令和百骑司的“关照”下,开足马力,源源不断地将最上等的铁料、焦炭、鞣制好的牛皮,优先、足量地供应给兵部作坊。
再无人敢以次充好,拖延工期。
堆积如山的崭新兵器、甲胄、强弩被迅速装箱、打包,贴上封条,由兵部官吏仔细登记造册。
一车车满载着帝国杀伐之气的辎重车,在重兵护卫下,驶向城北集结地。
工部尚书段纶亲自坐镇。
调集了大批经验丰富的工匠和征发的民夫。
通往北疆的驰道,如同帝国的血脉,也被重点疏通、加固、拓宽。
沿途桥梁被仔细检查、加固,甚至临时搭建起浮桥。
民夫们喊着粗犷的号子,挥动锄头、铁锹,夯实路基,铺设碎石。
车马辚辚,尘土飞扬,一派热火朝天。
沿途州县,官吏们再无世家掣肘,也深知此战关系国运,无不尽心竭力,各地驿站备足了草料、清水和替换的驮马。
地方府兵加强了巡逻,保障运输线的绝对安全。
沿途村镇百姓,也被组织起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或是烧水做饭,或是修补道路。
就连长安西市,也是骡马嘶鸣
最大的骡马市被朝廷临时征用,成了巨大的军马集散地。
陇右牧场精挑细选的河西骏马,如同涌动的赤色、黑色、青色的洪流,被彪悍的牧马人驱赶着,跋涉千里,汇聚于此。
这些战马肌肉虬结,鬃毛飞扬,眼神桀骜。
打着响鼻,散发着野性与力量的气息。
河套良驹体型稍矮但耐力惊人的河套马,也成批抵达。
钉掌、配鞍,经验丰富的马夫和军士们忙碌着。
铁匠铺临时搭建的火炉旁,钉马掌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崭新的蹄铁被烧红,迅速钉上马蹄。
结实的皮质鞍鞯、辔头被精心调试,套上一匹匹战马。
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的膻味、皮革、汗水和铁锈的气息。
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雄壮而原始的力量交响。
整个大唐,如同一架被彻底唤醒、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
每一个部件都在轰鸣,每一个齿轮都在咬合。
粮秣、军械、被服、药材、驮马……海量的物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集、转运。
东宫的权势也随着战备,蔓延至天下!
朱雀大街、金光门外的大道上,满载的辎重车队日夜不停,川流不息。
沉重的车轮碾压着石板,发出低沉而震撼人心的隆隆声,仿佛大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远征而脉动。
押运的兵士盔甲鲜明,神情肃穆。
目光坚定地望着北方。
街道两旁的百姓,脸上不再是粮价风波时的愁苦绝望。
而是带着敬畏、期盼,甚至一丝与有荣焉的激动。
看着这支为国家命运而奔忙的钢铁洪流。
......
天上人间顶层。
赵牧依旧站在那扇巨大的雕花木窗前。
窗外,是长安城前所未有的繁忙景象。
那浩荡的车队,轰鸣的工坊,嘶鸣的战马,汇集成一股令人血脉贲张的洪流,奔涌向北。
这景象,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彻底。
世家门阀的彻底低头,如同移开了帝国肌体上最后、也是最顽固的巨石,释放出排山倒海般的力量。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先生!”
李承乾的声音响起。
他难得地没有让通传,而是直接独自登上了顶楼。
他今日未着太子常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
袖口沾着些许泥灰。
脸上带着奔波后的倦色,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和发自肺腑的感激。
“殿下辛苦了。”赵牧转过身,微微颔首。
他能感受到李承乾身上那股脱胎换骨般的气势。
那是权力真正掌握在手中、并能顺畅行使所带来的自信。
“不辛苦!”李承乾快步走到赵牧身边,与他并肩望向窗外浩荡的车队,语气激动,“先生,您看到了吗?”
“如今孤的东宫......政令所至,莫敢不从!”
“新军府库的筹备,比预想的还要快上三分!”
“孤刚从渭水码头回来,郑家、卢家的船队,几乎是倾家荡产般将承诺的物资运来,船板都快压沉了!
“户部戴尚书说,照此速度,根本无需一月。”
“二十日内,北征所需一切,必能齐备!“
“第一批十万石军粮、五千副甲胄、两万张强弓、三十万支箭矢,已由左骁卫中郎将苏定方率精兵押送,三日前便已启程北上,直送英国公李积大营!”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
眼中闪烁着对眼前之人的无比敬服。
“父皇今日在甘露殿,屏退左右,只留孤一人。“
“父皇抚着那份崔家通敌的最终结案卷宗,连说了三声‘好’!
说着,李承乾忽然后退一步,郑重其事拱手拜道:“若无先生奇谋,洞悉世家七寸,借魏王构陷之机反戈一击,钉死崔家。”
“若无先生运筹帷幄,以雷霆之势平息粮价!”
“若无先生教孤收拢民心,安定朝野……”
“先生!”李承乾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丝后怕与更深的感激。
“此乃定鼎之功,再造社稷之恩!”李承乾说着,郑重地对着赵牧,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姿态更是恭敬无比!
“承乾......代父皇,代大唐社稷,拜谢先生!”
“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待将来北征功成,乾坤安定!”
“承乾定当与先生,共享这太平盛世!”
这番话,情真意切,分量极重,几乎等同于皇帝的承诺。
赵牧侧身避过,伸手虚扶。
语气平静无波。
“殿下言重了!”
“既选择辅佐殿下,自当尽心竭力。”
“我还是那句话,朋友之间又何须言谢。”
“况且,我也是大唐子民,国家有难,匹夫亦有责!”
“陛下与殿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民心所向,大势已成。”
“我也不过顺势而为,略尽绵薄罢了。”
李承乾直起身。
看着赵牧平静无波的眼眸,一时间,心中更是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