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侯君集只是杵在那,冷冷的看着自己,魏王冷笑了一声道,“陈国公,深夜造访孤这囚徒之地。”
“总不会是来欣赏沙盘的吧?
“说吧,给本王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确定要跟孤合作了?”
一连三问,条理清晰。
看得出最近太子的变化,迫使这魏王也比以往冷静了许多。
侯君集想了想,扯下兜帽露出紧绷阴沉的脸。
他毫不避讳李泰那吃人般的目光,径直走到沙盘前,指着那座被李泰按着的武库小塔楼,声音低沉而狠厉开门见山道:“魏王殿下,如今你我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直接开门见山吧!”说着,他便一直那沙盘,冷声道:“殿下看着这粮秣如山,甲胄如林,强弓劲弩堆积成垛的场景!”
“这些可都是太子在陛下面前邀功请赏的资本!”
“也是太子踩着世家尸骨,踩着你我这些失意人的头顶!”
“爬上那至高无上宝座的阶梯!”
“殿下,想必你也跟我老侯一样.......不甘心吧!”
说着,侯君集不待魏王回答便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问道:“可殿下,东宫赖以成势的这基石,若是塌了呢?”
“若是我能一把火,烧掉他李承乾滔天的气焰呢?!”
“火?”李泰的小眼睛骤然眯起,一丝病态的兴奋在眼底跳跃,但随即被更深重的疑惧压下。
他肥胖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沙盘边缘。
快速在沙盘上扫了一圈,李泰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兵部武库的位置上,顿时,他竟是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烧武库?”
“候君集,你失心疯了不成?”
“大战在即,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勾当!”
“况且武库重地,里外三层岗哨,巡夜兵丁如织!”
“更别提如今肯定还有百骑司暗探不定时巡查!”
“放火?”
“谈何容易!”
“就算成了,追查下来,你我跑得掉?”
“跑?”侯君集嗤笑一声,脸上肌肉扭曲。
“殿下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
“三个千年世家都房倒屋塌了!”
“这朝堂哪里还是东宫的朝堂!”
“如今陛下眼里只有太子!”
“你我二人是什么?”
“是他东宫路上碍眼的绊脚石罢了!”
“也是那秋后待宰的猪羊!”
“事到如今,我侯君集也不怕殿下知道!”
“眼下我掌管的兵部武库亏空巨大!”
“太子一旦深查,我侯家满门抄斩就在眼前!”
“殿下你呢?”
“如今的陛下,还能容一个三番两次构陷储君,心怀怨望的皇子活多久?”
“禁足?”
“呵,不过是钝刀子割肉罢了!”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蛊惑人心的绝望力量:“火烧武库,是死路!
“可不烧,你我恐怕更是死路一条!”
“而且会死得无声无息!”
“甚至我侯家很可能会像崔家那样,连祖坟都保不住!
“与其如此,不如搏一把大的!
“烧了它!
“烧掉太子一月内备齐军资的承诺!
“烧掉陛下对他的信任!
“届时北征在即,军械粮秣化为灰烬,陛下震怒之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李承乾的脑袋!”
“毕竟他可是在朝堂上夸下海口!”
“要在一月之内备齐军资!”
“可若......武库一烧!”
“届时无论他有多大的权势,可谁也保不住他!”
李泰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抖,眼中那点残存的理智在侯君集描绘的“同归于尽”的图景下迅速瓦解,被疯狂和怨毒彻底吞噬。
他死死盯着沙盘上的武库模型,仿佛看到了冲天烈焰和太子在火中哀嚎的身影。
“武库…的确固若金汤…”侯君集见火候已到,压低了声音,凑近李泰,眼中闪烁着老辣阴狠的光芒,“但我早已有谋划!”
“如今看守武库北角丙字号库的队正,叫刘三刀。”
“他是我旧部,甚至他这条命,我也捏在手里!”
只要殿下肯与我合谋...…”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李泰眼前晃了晃,“我便由他做内应,十日之后,子时三刻,只需一瓶火油,丢进丙字号库堆积如山的引火之物旁!”
“那里存放着大量新收的干燥麻绳、桐油和硝制皮革!”
“届时,火借风势从北角烧起,顷刻间就能席卷整个武库!”
“没等救火的人赶到,早就烧成一片白地!”
“至于追查…”侯君集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殿下可完全放心,我会让那刘三刀会在大火起后,死于混乱之中。”
“死无对证,保证万无一失!
“到时所有线索都会指向太子督办不力,管理混乱而导致!”
说着,侯君集郑重其事道,“这一切,殿下只需点个头,我侯君集便能办妥帖!”
“殿下只需在府中继续静养。”
“待武库火起,朝野震动之时,再联络旧部。”
“上书痛陈太子失德,引致天罚!
“陛下盛怒之下,东宫必倒!”
侯君集说罢,密室内死寂一片!
只有牛油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浑浊的空气里,绝望、疯狂、怨毒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李泰死死盯着侯君集,胸膛剧烈起伏。
半晌,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烛火狂跳......
“干了!”李泰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凶光,脸上肥肉抖动。
“十日之后,子时三刻,我要看到北衙武库的火光......”
“映红半个长安城!”
两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在昏黄的烛光下,重重击掌。
阴冷的密谋如同毒液,在这幽暗的地下空间里弥漫开来。
二人继续在密室中商议了许久。
直到东方鱼肚白,侯君集的身影刚消失在魏王府后墙的阴影。
可就在他翻墙而去之后。
一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鸽子,便从王府后院振翅而起,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屋脊,飞向平康坊的方向。
天上人间顶层,迦南冷香依旧袅袅。
赵牧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指尖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无意识地在掌心转动。
窗外长安城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只余一片静谧。
忽然,敞开的雕花木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噗噜”振翅声。
只见那只灰扑扑的鸽子精准地落在他面前的窗台上。
绿豆般的小眼睛机警地转动着,喉间发出急促而低微的“咕咕”声,片刻,鸽子的叫声停歇,歪着头看着赵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