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间,云袖抱着琵琶,浅吟低唱着一首江南小调,嗓音糯软,沁人心脾。
阿依娜则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胡服,为众人斟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融洽。
周老板红光满面地举杯:“说起来,还得感谢赵东家和顾才子啊!”
“若非顾才子妙笔生花,让咱们知道岭南百姓真实所想,若非赵东家高瞻远瞩,稳定了商会局面,咱们这南海的生意,哪能做得如此顺畅?”
顾青衫连忙谦逊地摆手:“周老板过奖了。顾某不过是记录所见所闻,岭南百姓渴望安定,海商期盼公平,此乃民心所向,非我一人之笔所能尽述。”
故青山这人经过岭南一行,气质上倒是沉稳了许多,言谈间也少了以往的虚浮,多了几分笃实。
吴坊主也感慨道:“是啊,民心所向!”
“咱们在江南的工坊,如今招工都比往年容易,工钱也涨了些!”
“都说是因为海贸兴旺,带动了各业。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赵牧斜倚在软枕上,听着众人的议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适时地插了一句:“所以说啊,这做生意.......尤其是大海贸,光靠一两家独大是不行的。”
“得让更多人参与进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才能形成势头。”
“这就像滚雪球,雪球越大,滚起来才越带劲,路上遇到点小石子,也就直接碾过去了。”赵牧这话话语通俗,却暗含深意。
顾青衫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赵东家此言,与顾某在岭南所见,不谋而合。”
“唯有商贸繁荣,互通有无,方能真正利国利民。”
“些许阻碍,在浩浩大势面前,确实不足为道。”
顾青衫如今对“实学”,“实务”推崇备至!
而作为实学以及实务的最开始的唱道之人,赵牧的话自然也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都是海贸带来的具体好处,市井的繁荣,百姓生计的改善,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并未直接议论朝政,但所言所感,无一不是对开拓南海国策最有力的支持。
就在这时,珠帘响动,扮作“秦老爷”的李世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愁容走了进来。
“哟,秦老哥来了!快请坐,正说到兴头上呢!”赵牧笑着招呼他坐下,示意阿依娜添上碗筷酒杯。
李世民与周,吴等人也是熟识,与顾青衫也有一面之缘,彼此寒暄几句后,他便很自然地融入了话题,随即叹了口气:“诸位倒是兴致高,老夫这几日,可是有些烦心啊。”
“哦?秦老哥还有烦心事?莫非是生意上又遇到了麻烦?”赵牧故作不知地问道。
“生意上的事倒还好。”李世民摆摆手,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秘辛,“是朝堂上的一些风声。”
“老夫有些朋友在朝为官,听说近来有人对开拓南海颇多微词,说什么劳民伤财,易启边衅,甚至……唉,还说太子殿下与商贾走得太近,有失身份。”
“这不纯粹胡扯吗!”李二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皇商的愤懑。
结果,一旁的周老板一听,也急了:“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没有海贸,哪来这么多新奇货物?”
“没有商税,朝廷又哪来钱粮养兵惠民?”
“这帮书呆子整日说什么天下绕绕,皆为利来利往的。”
“难道就看不出,海贸通商会给朝廷,给大唐,带来多大的利益?”
“也许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怕自己不懂,所以才借由头阻止.....”吴坊主也皱眉道:“至于边衅,若不是朝廷下定决心整顿,敖彪那等祸害岂能清除?”
“如今海上清明,正是大展拳脚之时,怎能因噎废食!”
顾青衫更是神情激动,他如今视海贸为强国利民之途,当即朗声道:“秦老爷,此等言论,实乃迂腐之见,不识时务!”
“顾某不才,愿再写文章,将岭南,江南因海贸而兴之景象,详述于民报,让长安百姓,让天下人都看看,何为真正的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李世民看着众人激愤又真诚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通过这些民间的声音,来印证自己和太子的决策是正确的,来反击那些朝中的杂音。
赵牧将李世民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秦老哥,听到了吧?”他举起酒杯,做了总结,语气轻松却带着力量:“民心所向,即是大道。咱们在这儿说得再多,也不如老百姓口袋里多几个钱,桌上多几样菜来得实在。那些杂音,就让他们说去呗,这雪球滚起来了,还怕几颗小石子硌脚吗?”
“来,喝酒喝酒!”
这番话,既安抚了“秦老爷”,也给了顾青衫等人明确的信号。
李世民心中豁然开朗,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引导舆论,如何让太子更好地应对朝中非议了。
宴席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送走众人后,赵牧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眼神恢复清明。
他对侍立一旁的阿依娜吩咐道:“让夜枭加紧搜集海龙会的一切情报,特别是他们可能与朝中哪些人有过来往,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线索,也要记下来。”
“回复拿姓阮的,就说我赵牧,定会准时赴约。”
说着,赵牧走到窗边,迎着秋末开始有些寒意的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牧云会那边也是该开始物色人手了。”
“记住,一定要精通水性,懂驾船,手脚功夫硬朗,关键是嘴严的。”
“明面上,算是扩充咱们商队的护卫。”
“但也要提前告诉他们,要去的地方,风浪可能有点大。”
“这次是真刀真枪的在海上拉开架势,会死人的.......”
阿依娜碧眸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沉声应道:“是,公子。”
赵牧负手而立,目光似乎已经越过千山万水,投向了那片未知的,波谲云诡的蔚蓝。
“既然人家摆了这么大一个台子,不去唱一出精彩的,岂不是辜负了这四海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