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关内,苏年的大帐中青铜灯盏明灭不定。他那佝偻的身影上还挂着些许冰霜,正是之前冥霜花未完全消散的药力所造成的。
他在服下九品天心莲后,原本羸弱的气息逐渐恢复,舒展的皮肤以及重新泛黑的头发,都是他即将痊愈的征兆。此刻七瓣莲台自他气海中浮出,每一片莲叶都在虚空勾勒出玄奥轨迹,青碧色灵雾如丝如缕修补着他的身体。
帐外不时卷起一阵罡风,呼啸着将营地中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帐内却是浮动着清新莲香,温暖且生机盎然。当所有莲瓣化作流光没入身体,苏年苍白如纸的面容终于泛起血色,衣襟无风自动间,隐约可见心口处有青莲虚影随着呼吸时明时灭。他那悬浮在空中的身躯缓缓下沉,足尖触地时,整座大帐忽然泛起层层水纹般的灵光,正是天心莲生机外溢形成的波动。
苏年睫毛颤动间,一缕淡青色生命精华自眉心溢出。待他彻底睁开眼时,体内积压数日的灵力如同脱缰野马奔涌而出,淡金色波纹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大帐中的桌椅兵器被灵力气浪冲散,三丈外青铜灯盏的火苗猛然蹿起半尺高的幽蓝火舌,而后因为失去了可燃物骤然熄灭,整座皮革制成的帐篷被掀得哗哗作响。
当最后一丝躁动灵力归入气海,满地狼藉中悬浮的尘埃缓缓沉降。苏年摊开手掌,望着重新凝聚的淡金色灵雾,一股充实感使他差点想要大喊一声。帐外忽地刮起一阵微风掀动帘角,传来远处校场隐约的操练声,他猛然转头望向一旁空荡的病榻,心中的喜悦之情竟是比自己伤病痊愈还要高涨。
魏青崖见状,唇角泛起些许轻松笑意:“总算是痊愈了,倒也不枉老夫耗去冥霜花、浑天灵芝、九品天心莲这三味珍稀灵药。”
苏年闻言整肃衣袍,郑重行了个弟子礼:“承蒙师尊赐药再造之恩,弟子定当勤加修行以报师恩。他日若有所成,但凭师尊差遣,弟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言毕又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时却又突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魏青崖见此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随即敛容正色道:“为师还不至于弱到需你来帮助,倒是你这莽撞的性子该收一收了,不然我可不确定下次还能有这么多高阶灵药来救你的命。”说罢,他还假装心痛地捂住心口,“那可是价值近亿灵石的药材,就这样被你霍霍了!”
“您就放心好了,这次只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的。”苏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颇为自信地说道,“您这次消耗的灵药我都记下了,以后我赔您三十株高阶灵药!”
“哈哈哈,你小子净说大话。你知不知道高阶灵药有多么珍贵?就算为师这么多年的积累也不过三十几株高阶灵药而已。”魏青崖大笑一声,心情看起来十分愉悦,“不过你有这份心,为师很是欣慰。”
苏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目光落在旁边空荡荡的床榻上:“苏伍的伤势已经好了吗?我方才吞服灵药运功疗伤,也不过几个时辰,他怎么就能起身活动了?”
魏青崖摇了摇头,解释道:“何止几个时辰?你已经调养三日有余了。在补充生机的关键阶段,神识陷入混沌之中,对外界时间毫无察觉也是常理。”
苏年闻言明显愣了一下:“呃……难怪苏伍的伤势恢复得这么快,原以为才过了几个时辰,没想到竟已过去三日了。”
两人交谈之际,大帐忽地被人掀开一角。苏年连忙转头,只见皮革帐帘掀开的半掌宽缝隙里,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黄昏暮色之中。那人抬脚踏进大帐时,金红晚霞正落在他苍青衣襟上,映出半张瘦削却清明的面容。
“小伍!”苏年看清来人之后,疾步上前一把将其抱住。苏伍还有些苍白的面容顿时勾起一抹笑意,抬手便搂住了苏年的肩膀。苏年眼眶蓦地发热,想到在燕国之时,眼前的少年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的模样,心里就涌起一阵酸涩。
苏伍安慰似地拍了拍苏年的后背,而后缓缓问道:“少爷的伤已经全好了?”
苏年闻言,开怀一笑:“在师傅的帮助下,我自然已经全好了。”他缓缓松开这个饱含深意的拥抱,却在指尖触碰到对方的肩膀时,忽然察觉到一股异样。他瞳孔骤缩,一把攥住苏伍的手腕细细查探起来——后者本该如江河奔涌的灵力此刻竟似枯井般死寂。
苏年越是深入探查,越是心惊不已,恍惚间他的声音都变了调:“你的气海呢?!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还爆发出了灵台境的实力吗?怎么现在全没了!”
苏伍闻言轻叹一声,见无法再瞒住他,只能娓娓道来:“当年我不过是个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孤儿,若非家主心善将我带回苏家,如今怕是早已魂归天地。后来这些年,家主和夫人待我亲厚,苏家上下也无人因我非亲非故而欺辱……这份恩情,我始终铭记于心。”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泛红的眼眶中蓄满泪光:“自少爷命我追随您的那日起,夫人便将一套名为《焚心诀》的功法赐予了我。这是苏家最为隐秘的禁术,修行之时会以消耗寿命为代价获得原本天赋近三倍的修炼速度,若是在战斗时燃烧精血、逆转经脉,还能爆发出超过自身三倍的战力,但代价就是灵力全失、死期将至。”他颤抖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泪水终是坠落在衣服的袖口,“虽然成为死士大多不会有下场,可我本就一无所有,是苏家给了我新的生命,给了我识字习武的机会,这份恩情,值得以命相抵。所以在朔关的时候,我请求军医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希望少爷不要怪罪。”
随着苏伍的出声解释,苏年的五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指骨因为用力过猛发出细微的脆响,当一丝刺痛传来时,才惊觉掌心已渗出丝丝鲜血。他忽然抬头,眼尾泛着暗红:“这种禁术你也敢碰?”这声音像是从胸腔碾出来的一般,惊得案桌之上的灯火猛地一晃。
他猛然上前抓住对方的臂膀,却在触及苏伍绷紧的肌肉时卸去了几分力道。黄昏的阳光透过帐帘洒在他的脸上,割裂出明暗的交界线:“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做什么死士,这么多年来,你早已是我苏年的兄弟。”喉结重重滚滚动了几下,“军功处或许有适合你修炼的功法,以我的军功应该可以兑换那里的大部分的功法了。实在不行,我还有师傅!”说罢,他还转头一脸希冀的看向魏青崖。
一旁的魏青崖还没来得及说话,苏伍就毫不在意地笑道:“来不及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急速消耗。这一生能与公子做兄弟,值了!”说罢,他似要下跪行礼。苏年哪里会让他如此做,当即死死扣住他单薄的肩膀。感受到掌心隔着上衣布料传来的软弱肩骨,苏年喉头一紧,发力将人硬生生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