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当他敲到床铺正下方、靠近床头位置的第三块青石板时,声音变了!
“咚!”
一声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带着轻微空洞感的回响,如同天籁般传入陈锋的耳中!
『找到了!』陈锋心中一喜。
他不敢怠慢,从靴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探入石板的缝隙,手腕极其稳定地左右轻旋,试探着力道。
石板纹丝不动。
陈锋心中一凛,『有机关!』
他收回匕首,给郭然打了个手势。
郭然点头,轻轻来到床边,拿出准备好的迷药,将其倒在毛巾上,然后盖住王普和小妾的口鼻。
没一会儿,二人的呼吸更沉了。
陈锋开始仔细地检查石板周围。借着从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发现在床腿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有一块地砖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的要深上那么一丝。
他伸手在那块地砖上按了按,果然,地砖向下微微一沉!
只听得“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那块发出空洞声响的石板,竟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陈腐的霉味和泥土的气息,从洞口中扑面而来。
陈锋再次对郭然打了个手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一手持火折,一手护着火光,率先侧身滑入了洞口。郭然紧随其后,并顺手将石板轻轻移回原位,只留下一道缝隙。
密道不长,只有十来级向下的台阶,尽头是一个仅容两三人转身的石室。火折的光芒驱散了浓重的黑暗,将石室粗糙的岩壁映照得影影绰绰。
石室的中央,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赫然放着三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盒子上都上了锁。
这种锁对于陈锋来说,形同虚设。他再次拿出开锁工具,三两下便打开了第一个铁盒。
借着火折子的光芒,只见盒子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绸缎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方沉重的青铜大印,入手沉重。印钮是朴素的虎形,印身镌刻着古朴的篆文——永安县令之印!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沉甸甸的,那是权力的重量!
成了!
陈锋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将大印放到一旁,又打开了第二个铁盒。
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用蜡纸精心封好的图册。陈锋展开一张,正是永安县城的鱼鳞图册,上面详细地标注了每一块土地的归属和大小!另一叠,则是密密麻麻的户籍黄册!这是全县的命脉所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右边的铁盒上。这个盒子似乎比前两个更大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铁盒。里面并非一本账册,而是厚厚的一摞!足有十几本之多!
陈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借着火光,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
“永安二年三月,送冉家私盐三百石出瞿塘关,得银五百两。分润王县丞二百两,余三百两归冉家所有。”
“永安三年七月,城南刘老三因租子纠纷,被张家管事打死。由县衙出面,定为‘失足落水’。张家‘孝敬’白银三百两,分捕头赵四五十两,余二百五十两入库。”
“永安四年秋,与李家合伙,将朝廷拨付之军粮五百石,换成陈米,倒卖获利千两。王县丞分三百两,县尉赵德分二百两,余五百两归李家。”
……
陈锋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金额、分赃比例……记录得清清楚楚!这不仅仅是王普个人的罪证,更是他与冉、张、李三大家族十年来官商勾结、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铁证!
每一笔,都沾着百姓的血泪!
陈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握着账本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这……这哪里是账册?这分明是足以将整个永安旧势力连根拔起、挫骨扬灰的催命符!』
『王普这个蠢货,居然把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是怕分赃不均,还是想留着以后要挟别人?』陈锋心中闪过一丝嘲讽,但更多的是狂喜。
他将所有的大印、图册、账本小心地装入随身的布袋,郭然也立刻上前帮忙。两人动作麻利,配合默契。
陈锋对郭然打了个“撤”的手势。两人迅速退出石室,陈锋小心地将那块青石板恢复原位,并用手拂去边缘撬动时留下的细微痕迹。然后,两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后窗。
秦虎立刻迎上,看到两人背着的皮囊,眼中露出询问之色。陈锋用力点了点头。
三人按原路返回,整个过程天衣无缝,没有惊动任何人。当他们再次翻出王府高墙,消失在夜色中时,王府的巡逻护院,依旧在按部就班地打着哈欠,走着过场。
黎明时分,福来客栈的房间内。
油灯重新被点燃。昏黄的光线下,陈锋的手掌,正紧紧握着一方冰冷而沉重的青铜大印。
印钮的虎形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印身古朴的篆文——“永安县令之印”
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成为了永安县名正言顺的……主人。
……
离开永安县城后,叶承三人一路向西,马不停蹄。
巴蜀多山,官道之外,尽是崎岖难行的山路。好在三人都骑术精湛,胯下亦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倒也能应对。
越往西走,山势越发险峻,人烟也愈发稀少。沿途所见的村庄,大多破败不堪,田地荒芜,村民面有菜色,眼神麻木,与永安城内的景象并无二致。
叶承看着这一切,心中愈发沉重。他终于明白,大哥为何要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也要在永安推行新政。这片土地,已经病入膏肓了。
傍晚,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
『三十里山路,竟比百里官道还难走!』叶承心中焦躁,『这鬼天气!大哥那边还等着消息!』
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山坳,如同巨碗般嵌在群峰之间。
山坳里,鳞次栉比的房屋依山而建,规模远胜寻常村落。更引人注目的是,村子的外围,竟用粗大的圆木和尖锐的山石,垒砌起了一道足有丈许高的简易寨墙!墙头,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村口处,更是设置了坚固的拒马桩,尖刺森然,堵住了唯一的通路。两座简易的了望木楼矗立在寨门两侧,如同沉默的哨兵。
村内房屋整齐划一,道路干净,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袅袅的炊烟。但奇怪的是,整个村子却异常安静,听不到孩童的嬉闹声,也听不到妇人的闲聊声。
『好个秦家村!』叶承瞳孔微缩,『这哪里是寻常村落?分明是座戒备森严的军寨!』
他心中对大哥的嘱托和老姜头的话语,又信了几分。
三人策马下到谷底,离村口还有百步之遥,便听得村内传来阵阵整齐划一、中气十足的呼喝声,以及沉闷的兵器撞击声!
“嘿!哈!”
“杀!”
“咄!咄!咄!”
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这动静……”叶承身后的护卫忍不住低呼,“看来人数不少,比咱们在侯府校场上的动静还大!
叶承微微点头,心中凛然。“武安侯旧部,果然名不虚传!”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催马向村口走去。
“吁——”
还未靠近,岗哨上便传来一声厉喝。
两名手持长矛的壮汉,从村口的木栅后闪身而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两名壮汉,约莫四十岁上下,身上虽然只穿着粗布衣,但身形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他们握着长矛的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叶承身后的两名护卫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刀柄。
『好家伙!光是看门的,就有这等气势!这秦家村,果然藏龙卧虎!』叶承心中暗赞一声。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其中一名国字脸的壮汉沉声喝道,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叶承翻身下马,对着两人抱了抱拳,按照大哥的吩咐,并未报上自己的身份,只是沉声道:“两位大哥,在下受夔门驿老姜头所托,有要事求见村中主事,秦骁大哥。”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块被体温捂得温热的木牌,递了过去。
那国字脸壮汉听到“老姜头”三个字,眼神微微一动,接过木牌,仔细地翻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木牌上那个古朴的“秦”字时,紧绷的神色明显缓和了几分。
『是姜老的信物……但姜老已多年不问世事,怎会突然派人来?还带着两个明显有功夫在身的护卫?』
他依旧没有立刻放行,而是将木牌还给叶承,语气虽然客气了些,但依旧带着一丝警惕。
“姜老哥的信物没错。但村里有规矩,外人不得擅入。三位在此等候,我去通报。”
说完,他转身,对另一名哨兵低语了几句,便快步向村内跑去。剩下的那名哨兵,则依旧手持长矛,如一尊雕塑般,警惕地盯着叶承三人,丝毫没有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