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梆子声惊破雾霭,南海的夜雾如浓墨倾入青瓷碗,将元军水寨染成模糊的灰影。
韩信立在小艇船头,深衣广袖被海风浸透,腰间别着张世杰借予他发号施令的断枪,断枪因张世杰的摩挲泛着冷光,随副将划着小艇靠近元军水寨。
两军士气的差距,可战之兵的差距,使他不得不谨慎,只有第一时间探明敌军动向,才能在最佳时机发起攻势。
张世杰派出的副将紧握船桨,指节因用力发白,却不敢多问,唯有船桨拨开浮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瞬间惊起了几只夜鹭,扑棱棱飞向星空,鸟鸣声混着远处元军胡笳的呜咽,在死寂的海面荡起细微波澜。
“枢密使为何信你?”副将握紧船桨,指节因用力发白,“你连战船都未上过。”
韩信指尖拂过断枪枪缨,“将军可知井陉之战旧事?”
韩信忽然开口,划过水面,激起细碎的磷光,宛如撒落的星子,“昔日淮阴侯以三万老弱背水列阵,诱二十万赵军来攻,实则伏兵断其后路。今日此情此景,可仿其道而为之。”
副将手一抖,船桨险些脱握:“先生竟知千年之前的旧事?那一战某曾读《史记》,语焉不详,至今不解其中奥妙。”
“兵道相通,”韩信轻笑,袖口露出《齐地水战图》边缘的朱砂批注,“田横守岛时,以岛为棋。昔年井陉之战,淮阴侯以三万兵破赵军二十万,靠的不是船坚如铁,而是人心。”他抬手指向水寨方向,雾中隐约可见楼船轮廓,“元军楼船高大如城,水兵久居其上,必厌战思乡,只需一戳即破。吾今以海为盘,元军楼船虽坚如铁壁,却不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小艇靠近水寨外围时,韩信突然按住副将肩膀。
前方礁石后,只见三艘元军巡逻艇正缓缓驶来,灯笼上的“张”字在雾中若隐若现,水兵的鼾声与胡笳小调混在一起:“盼星星,盼月亮,盼得粮船靠海港。。。”
“卧倒!”副将低声喝令。
韩信却抬手阻止,从怀中掏出一块肉干,撕成碎屑撒入水中。
肉沫的香味很快散发了出去,只一刹那,磷光鱼群闻声而至,银鳞翻涌间,拍打水面的声响如急雨骤落,拍打水面的声响竟然盖过了小艇划动的轻响。
副将震惊此人之急智,想到自己虽懂《六韬》中“饵兵之道”,以食诱鱼,借声掩形,如此之短时间内却极难想到用此法惑敌,此人随手施为竟与以前自己有幸观瞧的古籍中“以物乱之,以声惑之”如出一辙,随即对兵家随机应变之道更有了一层自己的感悟。
却说那巡逻艇上的元军哨兵,听见了水声,骂骂咧咧地嚷道:“他娘的,又是鱼群!再让老子值夜,老子把船凿个洞都他娘的散了!”
韩信指尖微动,一枚石子破空而出,精准击灭艇上灯笼。
黑暗中传来金属碰撞声,显然水兵被惊得摔倒。
副将攥紧腰间短刀,却被韩信摇头制止,耳中传来,“《孙子兵法》有云:‘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此刻惊敌,不如纵敌。”
元军哨兵叫骂着,“他娘的,这是第几次了!这么大风浪,不可能有人来了,回去休息。”
待元军巡逻艇驶远,韩信示意副将划向水寨西北角。
此处水面漂浮着大量水草,宛如天然屏障,却也正是他之前抵近观察时发现的一处“弱点”——元军自恃船高,不屑清理浅滩杂物,却不知水草下暗藏礁石群,如潜伏的铁齿。
“看。”韩信指尖点向水面拨开浮萍,副将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水草间隐约露出尖锐的木桩,“元军以水为城,却不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其以为此处便是人造天险,却不知木桩间距恰好可容小艇穿行,潮退之时,此处水深将仅余三尺,楼船必搁浅。”
二人弃艇潜水,顺着木桩缝隙游向水寨底部。
海水冰冷刺骨,韩信摸出腰间皮囊,取出一枚从南宋宝库中捎带来的夜明珠照亮,只见楼船底部缠着成人手臂粗的铁链,锚碇深深扎入泥沙。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锈蚀的匕首,正是临行之前他从南宋军械库寻来的“利器”,刀刃上还刻着“绍兴五年造”的字样。
“先生要做什么?”副将压低声音,气泡从他口鼻间溢出。
“断锚。”韩信将匕首插入铁链缝隙,海水渗入伤口,咸涩刺痛钻心,“楼船无锚,如人无足。”
铁锈簌簌落入水中,他的指甲缝里嵌满铁屑,却浑然不觉,手臂肌肉因用力鼓起,深衣袖口滑落,露出井陉之战时手上的旧疤。
忽然,上方传来脚步声,一名元军水兵探头向下张望,腰间酒葫芦晃出清脆的响声。
韩信眼疾手快,拽住副将躲入水草之中。
水兵的灯笼光晕扫过水面,险些照到二人鼻尖。
“见鬼,总觉得水下有人。”水兵出来放完水,啐了口痰,转身离去,酒葫芦在栏杆上撞出“砰砰”声。
待脚步声消失,韩信继续撬动铁链,终于“咔嚓”一声将其斩断。
楼船微微晃动,竟缓缓地向浅滩漂移而去。
副将瞪大双眼,气泡中溢出惊叹:“先生怎知此处锚链锈蚀最严重?”
“观其色,闻其声。”韩信甩去手上血污,海水将他的深衣染成暗红,“铁遇海水必锈,西北向为迎风面,浪花侵蚀最甚。”
二人原路返回时,副将忽然指着远处水寨:“先生请看!”
只见火光冲天而起,正是南宋右翼轻舟按计划佯攻。
元军了望塔敲响警钟,钟声混着水兵的惊呼声,在夜空中荡出涟漪。
水兵们慌乱奔向左舷水寨,竟无人注意西北隅的异常之相。
随着元军紧张的兵力调动,韩信嘴角勾起冷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枢密使的诱敌之策已成。”
回到南宋旗舰之上时,张世杰正在船头焦急地踱步,见韩信归来,他目光一亮:“如何?”
“已断其一锚,楼船漂向浅滩”,韩信解下湿漉漉的深衣,露出袖口内衬的“汉”字小篆绣纹,那是他妻子亲手所绣,“万事俱备,请枢密使速点火船,烧其粮,断其退路。”
张世杰握住韩信的手,触到其掌心的血泡与老茧,喉头微动:“先生。。。亲冒风险,刺探敌情。。。”
“无妨。”韩信摇头,“此某昔年旧伤,之后掌心曾磨破过数十次。”
他望向远方,雾气中波涛汹涌,仿佛要撕裂整个夜幕,“枢密使,破敌良机稍纵即逝,切莫辜负大宋军民之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