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暑气压得大殿内一片寂静,太极殿内烛如血,将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影子投在壁画上,像一头蓄势的苍狼。
他按着狼头刀狂笑时,刀鞘上的金鹰纹在烛火下跳跃,溅起的火星落在案上的舆图 —— 那里用朱砂圈着冀州的城池,每个圈旁都画着小小的飞虎标记。
“陛下神机妙算!” 宗爱的尖声像刮过冰面的寒风,他捧着战报的手指兴奋的微微发颤,锦袍上的金线绣成的日月纹被汗水浸得发暗。
“细作回报,辛弃疾的飞虎军已过黄河,正往冀州腹地钻呢!历下的粮仓他只是留了州郡的守兵看守,他这种不顾后路的打法,真是利令智昏呀!”
拓跋焘突然收住笑,狼头刀 “噌” 地劈在舆图边缘,檀木碎屑溅在拓跋晃的金盔上。
太子的红缨微微颤动,他刚从监国处赶来,甲叶上还沾着平城的雪 —— 自去年濉口兵败,父皇就命他与宗爱 “明争暗斗”,故意让南朝细作看见东宫与中常侍府的卫兵在街上斗殴。
“晃儿觉得,” 拓跋焘的指腹碾过舆图上的 “襄阳” 二字,那里的墨迹还未干,“辛弃疾此刻在想什么?”
拓跋晃挺直脊背,金盔上的红缨扫过肩甲。
“儿臣以为,他定在盘算渡黄河后趁平城‘内乱’来偷袭。”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甲叶碰撞声,拓跋翰掀帘而入,这位黑槊营主将的铁甲上还留着演练的暑热之气,腰间的狼头佩刀与太子的汉式玉带形成刺目的对比。
“父皇!” 拓跋翰单膝跪地,槊尖在金砖上磕出火星,“儿臣已按计将云中铁骑藏于函谷关,只待陛下一声令下!”
拓跋焘望着这对儿子,恐怕多年前在参合陂,祖父拓跋珪也定是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叔父们。
他拾起案上的羊皮卷,那是去年兵败后与太子、宗爱秘拟的 “回马枪” 计划,边角已被手指摩挲得起毛。
“宗爱,” 他突然转向尖声太监,“把那封‘太子谋反’的假诏拿来。”
宗爱忙从袖中掏出绢帛,上面的狼头印盖得歪斜,恰如前几日故意泄露给南朝细作的样式。
拓跋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这出戏的每一个细节:昨夜宗爱 “私闯” 东宫搜出 “反诗”,今早朝堂上 “群臣激愤”,而父皇则被群臣请出, “龙颜大怒” 下将他禁足,群臣也要求父皇继续面壁思过 —— 这一切,都只为让辛弃疾相信北魏已乱。
“看好了。” 拓跋焘的狼头刀重重戳在弘农的位置,刀刃切开舆图上的黄河,“朕亲率十万骑从这里南下,三日可达南阳。”
他忽然压低声音,烛火在他眼底投下阴翳,“去年在濉口丢的脸,要在襄阳加倍讨回来!”
檀木舆图上的纹路被刀尖挑得翘起,露出底下的羊皮 —— 那是崔浩生前绘制的汉江流域详图,上面还用鲜卑文标注着当时襄阳守军的布防:“垣护之的荆州军主力在樊城,襄阳城内只有三千老弱。”
“儿臣愿随驾!” 拓跋晃上前一步,金盔上的红缨几乎触到父皇的刀背。
他想起三个月前与父亲在密室的对话,当时拓跋焘握着他的手说:“辛弃疾乃世之名将,我大魏要避其锋芒,然南朝仅有一个辛弃疾,咱们只需将他诱出淮泗,进入咱们的地盘,之后灭南朝,先断其臂膀,而襄阳,就是刘义隆的臂膀。”
“不必。” 拓跋焘拍着他的肩甲,掌心的老茧刮过太子的银甲。
“晃儿,你是要学习治国之道的!况且,你在平城监国,每日与宗爱‘争吵’,让细作看见北魏的‘内乱’,是此战之关键。”
他转向拓跋翰,刀锋指向长安,“翰儿,你与陆真一路出汉中、一路自子午谷密道南下,取梁州、上庸,两路齐发,不给伪宋反应之机。记住,兵贵神速!”
拓跋翰单膝行礼,重靴在地上碾出细痕。
他想起斛律幡地斤带回的情报:目前南朝重点发展东线,西线上庸等地,沿途只留了些老弱守卫。
“父皇放心,” 他的声线像磨过的铁,“陆真的轻骑已备妥十日干粮,定能在辛弃疾他们反应过来前,把襄阳变成孤城!”
宗爱突然尖笑起来,捧着假诏的手抖个不停:“陛下这招‘声东击西’,怕是要把辛弃疾的肠子都悔青!他在冀州打得有多欢,回头就知道自己有多后悔了!”
他踮脚凑到拓跋焘耳边,“那几个被安插在辛弃疾军中的‘降兵’,已按计把粮道图‘不小心’遗落下来了。”
拓跋焘突然起身,狼头刀在殿柱上划出火星。壁画上 “太武灭佛” 的彩绘被刀光劈得支离破碎,露出底下隐约的汉式青龙纹。
“传朕密旨,” 他的声音撞在殿梁上,惊起一群栖息的寒雀,“三日后三更时分,弘农、长安同时举火!”
三日后,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函谷关的吊桥突然放下。
拓跋焘的亲卫营如黑色潮水涌出,马蹄踏碎冰层的脆响里,混着鲜卑语的呼喝。
他勒住坐骑时,看见关楼的火把映出 “魏” 字旗,旗角却缝着片不起眼的蜀锦 —— 那是从盱眙榷场买来的,故意让南朝斥候看见 “北魏仍在互市” 的假象。
“陛下,前军已过崤山。” 传令兵的甲胄上还沾着函谷关的霜,“探马说襄阳方向毫无防备,垣护之的斥候还在往冀州给辛弃疾送信呢!”
拓跋焘的狼头刀指向南方,夜空的星辰在刀背流转。
他想起去年在黄河对岸,辛弃疾隔着水雾喊的那句 “拓跋焘,你的死期到了”,此刻只觉得喉咙发痒。
“告诉前锋,” 他的靴底碾过冻裂的土地,“破襄阳后,把刘义隆的‘襄阳太守府’牌额送来,朕要当柴烧。”
同一时刻,长安城外的陆真轻骑正穿过子午谷。
这位当年太武帝亲封“内三郎”的军中宿将槊尖挑着盏羊角灯,灯光映出他甲叶上的箭痕 —— 那是去年战败所留,如今伤势已痊愈。
“加速!” 他的吼声惊飞了岩缝里的寒鸟,“上庸的守将是个文官,咱们要在他写完告急文书前踹开城门!”
拓跋翰的黑槊营跟在后面,少年斛律幡地斤的战马突然受惊,他勒住缰绳时,看见马鞍上挂着的蜀锦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鲜卑文的字样。
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此刻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微型的战旗。
长安城在他们身后渐渐隐入夜色。
宗爱正指挥内侍烧毁 “太子反诗” 的底稿,火焰舔舐着绢帛上的字迹,恰如拓跋焘此刻的心境 —— 那些隐忍的、算计的、带着血腥气的谋划,终于要在汉江两岸绽放。
拓跋晃站在城头,望着南方的火光连成一线。
他按着腰间的汉式玉佩,忽然想起昨夜父亲塞给他的密信:“事成之后,天下一统,劝降辛弃疾,辅佐你治国!”
夜风吹动他的红缨,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为这场横跨千里的奇袭,敲着诡异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