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辛弃疾的中军大帐内又多了十二道金牌。。。
“元帅!” 薛安都的声音带着哭腔,“朝廷这是要逼您回去送死的啊!”
辛弃疾突然笑了,笑声在帐内回荡,撞得金牌微微震颤。
他小声的嘀咕着,“二十四枚金牌呀,倒是比当年岳王爷的金牌还多了一倍,但是某的功绩还不足岳王爷的十之一二!”
辛弃疾抚摸着金牌的边缘,忽然想起《史记?绛侯周勃世家》里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的典故。
他抓起案上的奏疏,连同一块邺城的城砖塞进驿卒手中:“你告诉陛下,臣在河北一日,拓跋焘便要时刻提防,无法全力攻打建康。若臣回朝,河北复失,建康危矣。”
他拔出斩马刀,刀光劈开帐内的沉寂:“《孙子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日臣便抗这一次旨,若江淮失守,建康有危,臣提头来见!但若臣侥幸得胜,也请陛下容臣 —— 再回建康看一眼那石头城的满园春色。”
斩马刀的刀锋在帐壁上入木三分,木屑溅在金牌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继续对那名驿卒说道,“你还要告诉陛下,臣辛弃疾领受二十四道金牌的恩威,但河北失地未复,拓跋焘未灭,臣 —— 不能回。”
二十四枚金牌被他反手扫落在地,纯金的牌面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他此刻决绝的心跳。
驿卒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拾起金牌,在飞虎军警惕的目光中狼狈离去。
驿卒踉跄着离去时,辛弃疾望着帐外的星空,北斗七星恰如一把弯刀悬在天际。他忽然对亲卫道:“取酒来,某要和弟兄们痛饮此杯。”
一碗酒下肚,薛安都等将士突然跪倒:“元帅,末将愿随您抗旨!”
“抗旨?” 辛弃疾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顺着虬髯滴落,“某是在保大宋江山,不是抗旨。”
帐外的星光格外明亮,辛弃疾望着北方的夜空,那里的星辰恰似邺城的灯火。
他忽然对薛安都道:“传令下去,飞虎军与准备好的守备军互换装备,让守备军打我飞虎军旗号,广撒斥候,做北上之势,明日夜间起,每夜戌时至亥时一千飞虎军从邺城南门出城狂奔,三十里后绕路返回、丑时从北城分散悄然入城。”
“某带飞虎军全军连夜拔营,嘱咐全军带好北魏的装备!”
“咱们去济南,向西过邢州(牛城),进入太行山,走‘晋北锁钥’秀荣(忻州)线直扑平城!之前帐中议事及奏折中路线均为掩人耳目之军!”
“拓跋焘以为我会回援建康,这次可不会遂了他的愿,他能偷袭建康,我也偏偏要在他的龙兴之地,种上咱们大宋的军旗!”
天色微明时,飞虎军已在辛弃疾带领下全速向后方济南进发,继而全力向西奔袭。。。
奏疏快马送抵建康时,含章殿的烛火已燃至天明。
含章殿的青铜鹤炉里,龙涎香的青烟正沿着蟠龙藻井蜿蜒攀升,却被御案上骤然拍响的奏疏惊得四散。
宋文帝刘义隆用指尖死死的按着那卷来自河北的羊皮奏疏,上面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九个字,墨迹穿透纸背,仿佛带着辛弃疾斩马刀的寒气。
“好你个辛弃疾,” 他低声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指尖划过案上的密令,那是给户部尚书王歆之的手谕,“待他击退拓跋焘,便在他回建康的庆功宴上 —— 一举拿下。”
二十四枚鎏金牌被整齐码在案侧,纯金的牌面反射着晨光,在帝王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
刘义隆越想越气,“反了!简直是反了!” 他的怒吼震得梁上燕雀扑棱棱乱飞,龙袍的广袖扫过堆积的奏疏,竹简滚落一地,“朕赐他节钺,委他北伐重任,他竟敢退回金牌,还敢说什么‘君命有所不受’?”
阶下群臣噤若寒蝉,唯有左民尚书王歆之颤巍巍出列,朝服下摆沾着方才慌乱中踩落的香灰:“陛下息怒!辛弃疾此举,实乃目无君上!昔年周亚夫驻军细柳,虽言‘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然文帝亲至尚能入营;今辛弃疾坐拥河北,竟连二十四道金牌都敢驳回,其心可诛啊!”
他膝行半步,高举账册:“臣查得,飞虎军粮草皆由朝廷供给,冶山铁坊每月输甲胄三百副,他又凭什么抗旨?若开此先例,日后诸将效仿,国将不国!”
一位江南士族出身的大臣紧随其后,獬豸冠的系带因激动而歪斜:“王尚书所言极是!辛弃疾本是江北流民,骤登高位便骄纵至此,臣请陛下即刻削其兵权,押解回朝问罪!昔董卓之祸,殷鉴不远啊!”
几位江南士族出身的大臣纷纷附和,殿内顿时响起一片 “请陛下严惩” 的呼声。
“一派胡言!” 右卫将军沈庆之的铁甲突然碰撞出惊雷般的巨响,老将拨开人群,鬓角的霜白在烛火下颤动。
“王尚书可知河北战局?拓跋焘此时已将襄阳城围定,又派出拓跋翰取江夏,若辛弃疾奉旨回朝,河北三郡旦夕必失!届时魏骑继续的增援将无穷尽,到时谁能挡之?”
他捡起地上的奏疏,展开时羊皮纸发出脆响:“辛将军在疏中写得明白 ——‘臣留河北一日,拓跋焘便需分兵防备,建康可安;臣若回,河北必失,建康危矣’。此乃以一己之身系天下安危,何来‘骄纵’?”
沈庆之猛地顿首,甲叶磕在金砖上迸出火星:“昔赵奢救阏与,违赵王之命而破秦军;韩信背水一战,逆刘邦之令而灭赵国。兵家奇谋,岂容庙堂遥制?”
说话间,老将军老泪纵横地跪倒:“陛下,辛王爷的计策可行!铁壁预警,烽火诱敌,皆是妙策啊!臣愿以百口担保,辛弃疾绝无反心!”
袁淑捧着辛弃疾附在奏疏后的《淮泗防务图》上前,紫袍上的金线云纹因疾行而紊乱:“陛下请看,辛将军已令萧道成沿水路布下‘铁壁营’,每营相距二十里,以烽火为号,可互相驰援。又令萧道成率水师沿途骚扰,断魏骑粮道。此等部署,周密如织,绝非妄言抗命!”
他指向图中朱砂标注的 “飞虎军动向”:“待休整后,他要亲率精锐自邺城向北奔袭,直捣拓跋焘老巢,此乃‘围魏救赵’之计!若此时召回,岂不是前功尽弃?”
王弘捋着花白胡须,缓步出列,声音沉稳如钟:“陛下,臣以为辛将军之策可行。《孙子》有云‘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此乃兵家常理。”
老臣顿了顿,目光扫过躁动的群臣:“当年武帝伐南燕,亦曾违朝议而越大岘山,终成大功。今辛弃疾孤军深入,若事事请旨,必失战机。何况他已立军令状 ——‘若江淮失守,提头来见’,其忠可鉴啊!”
王歆之仍不甘休,厉声反驳:“王仆射此言差矣!武帝乃我大宋开国之君,辛弃疾不过区区一北归将领,岂能相提并论?且河北地形复杂,拓跋焘狡诈多端,他区区三千飞虎军,如何能敌北魏腹地的十万铁骑?这分明是自取灭亡之道,还想拉着朝廷陪葬!”
“你!” 沈庆之怒目圆睁,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某亲历濉口之战,亲眼见辛将军以八百飞虎破北魏五千铁骑!他的飞虎军,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王尚书若不知兵,便休要妄议!”
殿内争论如沸,刘义隆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他抓起一枚金牌,指尖摩挲着上面 “如朕亲临” 四个篆字,忽然想起檀道济被收狱时,也曾掷还过象征兵权的节钺。
“够了!” 帝王猛地起身,龙袍扫过御案,将二十四枚金牌撞得叮当乱响。
刘义隆盯着沈庆之手中的奏疏,目光扫过奏疏上 “臣以死谢” 四字,在 “再回建康看一眼石头城春色” 那句上停留许久,忽然冷笑一声:“准他所奏。”
群臣皆惊,王歆之张口欲言,却被文帝凌厉的眼神制止。
“传朕旨意,” 刘义隆的声音冷得像寒冰,“各州郡粮草军械,悉听辛弃疾调度,违者以通敌论处。” 他顿了顿,对黄门侍郎补充道,“再赐他十坛御酒,告诉他 —— 朕在石头城,等着他凯旋。”
旨意传出时,殿外突然传来急报:“陛下!拓跋翰的先锋已过江夏,正沿长江东进!”
刘义隆望向窗外,秦淮河的画舫仍在笙歌,全然不知遥远的西边,烽火也已燃起。
此时他不知是该盼着辛弃疾得胜归来,还是该惧着他真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殿外的落叶被风卷起,落在二十四枚金牌上,像给这场无声的较量,盖上了一层萧瑟的印记。
退朝后,刘义隆独自留在殿内,抚摸着那二十四枚金牌。殿角的阴影里,他对心腹内侍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闻:“派密探盯紧飞虎军的动向,若辛弃疾真能击退拓跋焘,便在他班师回朝的路上将他拿下。。。” 话音未落,已被远处传来的钟鼓声淹没。
大殿之外,沈庆之与袁淑、王弘并肩走出含章殿,树叶落在三人肩头。
“辛元帅此去,凶险万分啊。” 袁淑望着北方天际,忧心忡忡。
王弘捋须长叹:“自古名将多坎坷。希望他能得胜,也希望陛下能念其功,不再自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