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紫宸殿内,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却驱不散殿内的几分凝重。
宋高宗赵构坐在龙椅上,鬓边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龙袍的袖口磨出了细微的毛边 —— 自采石矶之战胜利后,他便常说 “当惜民力”,连宫服都少了往日的奢华。
此刻,他手里捏着辛弃疾送来的捷报,桑皮纸边缘被他反复捻搓,“克复济南府、历城、东阿等七城,义军云起响应朝廷抗金大业” 的字样,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疼。
“陛下,辛弃疾义军连下山东七城,实乃大宋之幸!” 枢密使张浚率先出列,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激动得手不住的抖动,连朝服的玉带歪了都没有发现。
“臣请陛下速派援军,调拨粮草,与义军共取河北,趁势北伐,收复中原!夺回燕云十六州!”
张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阶下的大臣们纷纷侧目。
兵部尚书虞允文紧跟着出列,他身着绯色朝服,腰间佩着因采石矶之战立功后赵构赏赐的宝剑,剑鞘上的纹饰还清晰可见 —— 做工精良至极!
“陛下,张枢密所言极是!” 虞允文的声音铿锵有力,“辛弃疾义军虽勇,却缺重甲、少攻城器械,若朝廷能派两万禁军支援,再拨十万石粮草,定能助其拿下瀛洲(河间)、沧州、定州(中山府)等地,直逼燕云!”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份疏文,双手高举:“自昨日收到辛帅捷报,臣已连夜拟好援军事宜,可令淮西宋军北上,与义军汇合;粮草从江南走漕运,经淮泗至济州,确保粮道安全。”
“辛弃疾‘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此时若朝廷雪中送炭,必能让北方忠义之士纷纷归附我大宋朝廷,陛下,此乃北伐之良机也!”
宰相朱倬却因昨夜已与赵构详谈,上前一步,捋着花白的胡须,语气带着谨慎:“陛下,虞尚书、张枢密所言虽有道理,然淮西流民待抚,江南漕运刚恢复,粮草恐难即刻调拨。依臣之见,可先授辛弃疾‘京东、河北路忠义兵马都统制’,赏黄金百两、锦缎千匹,以示嘉奖,援军之事,待秋收后再议不迟。”
“朱相此言差矣!” 虞允文立刻反驳,目光锐利地扫过朱倬,“此刻虽山东义军占优,然观金人,金军仆散忠义已打败契丹义军,旦夕可回师南下,若等秋收,义军恐难抵金军主力!臣在采石矶与金军交战时,深知其骑兵之悍,义军如若仅凭步兵,恐难有胜算!”
赵构坐在龙椅上,听着群臣争论,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他回想着岳飞含冤而死的往事,心里依然是无比矛盾 —— 既想靠义军收复失地,又怕义军势力过大,重蹈 “武人专权” 的覆辙。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诸位卿家所言皆有道理。辛弃疾忠义可嘉,朕心甚慰。着即授其都统制,赏物如朱相所言。至于援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的大臣,“朝廷诸事繁杂,需循序渐进。先让辛弃疾稳守山东,亦是大功一件。”
“陛下!” 张浚还想再劝,却被赵构抬手制止:“张枢密,朕知你心忧北伐。然朕近日身体不适,机务繁杂,恐难兼顾。援军事宜,待日后再议吧。”
说完,完颜九妹不等大臣们再开口,便起身道:“退朝。”
大臣们望着赵构离去的背影,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
虞允文攥紧了手里的疏文 —— 他知道,皇帝陛下是真的倦了,早已没了当年的雄心。
张浚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声音低沉:“虞尚书,陛下心意已决,咱们只能另想办法。或许。。。 可以私下联络辛弃疾,为其筹措些军械。”
虞允文点头,目光望向殿外的天空 —— 临安的阳光正好,可北方的战火还在燃烧。
他想起辛弃疾捷报里写的 “百姓扶老携幼,迎义军入城”,心里忽然有了底气:就算朝廷不派援军,只要百姓支持,义军定能走得更远。
退朝后,虞允文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枢密院,让人备好笔墨,给辛弃疾写了一封密信:“。。。 朝廷暂未遣援,非不愿也,实因陛下倦政。某已令淮西宋军暗中调拨五千副甲胄、万支箭矢,走水路运至济州,望君善用。。。”
他写完,仔细封好,交给心腹亲卫,叮嘱道:“务必亲手交给辛元帅,路上小心,避开金军斥候。”
此时的临安城内,辛弃疾获胜的消息早已传开。
御街两旁的小贩们高声唱着新编的小调:“辛将军,胆气豪,单骑入营斩金刀;复济南,收历城,山东父老望征袍!”
百姓们围在街边,听着斥候带回的义军故事,有的激动得抹眼泪,有的当场就要报名去山东抗金。
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妪,手里攥着个刚买的米饼,拉着斥候的手问:“小郎君,辛将军啥时候能打回开封啊?俺那老头子就是在开封被金军杀死的,俺想等着那一天,给俺老头子烧张纸。”
斥候握着老妪粗糙的手,声音带着坚定:“大娘放心,辛元帅定会打回开封,让金狗血债血偿!”
老妪的眼泪掉在米饼上,却笑着说:“好,好!俺等着,俺还要多活几年,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御街的尽头,夕阳正慢慢落下,把临安的城墙染成一片金红。
虞允文站在枢密院的楼上,望着街上欢呼的百姓,又望向遥远的北方,心中豁然开朗。
朝廷的援军或许会迟到甚至或许压根就不会到,但百姓对大义的支持,永远不会缺席。
而这,正是辛弃疾义军能一路向前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