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内。
留守的监军太监正翘着兰花指,悠哉悠哉地品着新茶。
突然!
“砰!”
营帐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监军太监吓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全洒在了裤裆上,烫得他“嗷”一嗓子就跳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群凶神恶煞、衣衫褴褛的大汉,提着刀,杀气腾腾地堵在门口。
那太监脑子“嗡”的一声,当场就懵了。
宁王……宁王的奸细打过来了?!
他两眼一翻,双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下就瘫倒在地。
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营帐。
“好……好汉饶命啊!”
监军太监涕泗横流,抱着徐骁的大腿,哭喊着求饶。
“咱家……咱家就是个看门的,没钱!真的没钱啊!”
徐骁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裤子还湿了一大片的监军太监,脸都黑了。
他一把将太监拎了起来,怒吼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监军太监被吼得一个激灵,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借着光仔细一看,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国……国公爷?!”
“您……您怎么穿成这样?”
“少他娘的废话!”徐骁将他往地上一扔,“老子问你!船呢?!陛下调来武昌的水师呢?!”
监军太监这才哆哆嗦嗦地回答:“国公爷……水师……水师都被王大人带去……带去江西平乱了!”
“什么玩意儿?!”
徐骁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场的所有勋贵,也都如遭雷击,集体石化在原地。
平乱?
我们才是来平乱的!
他去平乱了,我们怎么办?
划着澡盆过江吗?!
……
与此同时。
鄱阳湖口,武昌水师旗舰之上。
王守义正在舆图前,仔细研究着如何才能将宁王的水师彻底歼灭。
他现在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宁王的二十多万大军,被他死死地堵在鄱阳湖里,动弹不得。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有信心,将这群乱臣贼子,全部葬身鱼腹!
就在这时,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如同天外流星,被火速送到了他的面前。
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曰!”
“着吉安知府王守义,即刻停止与逆贼交战,率水师即刻返回武昌,不得有误!”
“钦此!”
圣旨念完,整个旗舰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王守义和他麾下的一众将领,全都听傻了。
什么?!
大胜在即,陛下为何要我们撤兵?
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王大人!不可啊!”
一名性如烈火的副将当即站了出来,满脸涨红。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我军大占上风,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将宁王彻底堵在鄱阳湖!此时撤退,无异于前功尽弃啊!”
“是啊王大人!不能退!”
众将纷纷劝谏。
王守义的内心,此刻也正经历着天人交战。
他知道,临阵退兵,会将所有的优势拱手让人。
但是,君令如山。
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岂敢公然违抗圣旨?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先派斥候,探明下游情况!”
“其余人等,原地待命!待斥候回报,再做决断!”
然而,还没等他的斥候出发。
一艘破旧的渔船,仿佛从地狱里逃出来一般,拼了命地从下游冲了过来。
船上的驿卒,浑身是血,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恐惧。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南京……南京城,陷落了!”
什么?!
王守义如遭雷击,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一把抓住那驿卒的衣领,双目赤红,不敢置信地嘶吼道:“不可能!南京城高池深,有二十万大军驻守!孝陵卫呢?他们都是精锐!为何不战而降?!”
驿卒被他吓得浑身发抖,哭着回答:
“宁王……宁王那五万陆路大军,根本没攻城!”
“南京城……是自己开的城门啊!”
“城里的那些士族老爷们,全都反了!他们打开城门,挂上了宁王的旗号,迎接逆贼入城!”
“整个江南……苏、松、杭、嘉、湖,两浙福建广东……全都反了!”
“他们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正在往这边赶,准备迎接宁王啊!”
“噗——!”
王守义听到这个消息,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整个人向后栽倒。
他不敢相信!
他无法接受!
自己在这里拼死血战,后方却被自己人捅了刀子!
他死死抓住驿卒,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孝陵卫……孝陵卫呢?他们为何不战?!”
驿卒哭得更厉害了。
“宁王……宁王的人马没有进攻太祖皇陵,孝陵卫说……”
“说没有圣旨,他们不能离开皇陵一步……”
“没有圣旨,不能离开皇陵一步……”
王守义喃喃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浑身剧震。
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手中那份让他撤退的圣旨。
眼神,从困惑、挣扎,瞬间变成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与敬畏!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陛下……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守住南京!
陛下想要的,是让宁王这条毒蛇,彻底出洞!
是让江南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士族,全部跳出来!
然后……
一网打尽!
好大的手笔!
好狠的帝王心术!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
自己,何其有幸!
能为如此雄主,充当这盘惊天棋局中,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虽死,无憾!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周围的将领看到王守义一会儿吐血,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面露狂热,都吓坏了,还以为他被打傻了。
“我没事!”
王守义猛地站起身,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冠,走到那名传旨太监面前,双手接过圣旨,高高举过头顶。
然后,对着圣旨,恭恭敬敬,行三拜九叩大礼!
那份虔诚,那份恭敬,仿佛他手中捧着的,不是圣旨,而是神谕!